祁尘当初捡到满身血污的言辞,细心地养好,过了很久很久,言辞统共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几句。
言辞看着就是个半大孩子,可每日郁郁,活得比其他大人都要累。
祁尘一时不忍,每次回家都会捎一两只生灵回来,打算让言辞先养着,没想到言辞见到小妖就像耗子见到猫,一阵风似的躲在桌子下面,祁尘先是疑惑地看了看小妖,长得也不骇人嘛,再抬眼看着可怜兮兮就要哭出来的小孩儿,心里的疑惑更甚,只是来不及细想,就听见言辞细如蚊呐的声音:“……拿……拿走……”
这害怕搞不清来由,可祁尘是万万不敢在拿些活物来靠近他了。直到有一次,祁尘去处理魔族内乱,抱回了将离,将离天性好动,活泼开朗,族中遭逢大变,父母亲人皆亡,其母临死之际将他托付给了祁尘。
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,将离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,天性未改。
就这样,三人一同生活在雪山上,山上除了雪还是雪,无聊得很,将离就把言辞当作他的唯一玩物,至于祁尘,那是想也不能想的。
言辞起初能避则避,猫抓老鼠似的,将离总也逮不住他,干脆跑到他的屋子和他一起住,慢慢的,言辞勉强能接受他和祁尘两个活物。
可这达不到将离的要求,自从发现了言辞是个闷葫芦,一改祁尘束手束脚的作风,自作主张下了山,带了一箩筐……各种活物……塞满了言辞的屋子。
等言辞推开门,一只五彩的锦鸡踩着他的脑袋飞了出来,其他的更是像洪水一样从各处窜逃。言辞一回头,将离一副找抽的样子抱着双臂在一旁看戏。
言辞回头瞪着他,将离毫不示弱地瞪回去,就在将离以为这是言辞最大的能耐时,言辞突然就来到了他的面前,然后拽住他的领子,猛地往地上一掼,拳头雨点似的落在身上,这还没完,言辞冷笑一声:“你不是喜欢这样干吗!全他妈给你!”说完就将屋子里一缸蛇全倒在了将离身上,这一遭过后,彻底把将离打服了,等祁尘教了他一些本事之后,忙不迭跑回魔族地界,直言和言辞不共戴天。
这个小插曲之后,不知怎么的,言辞反倒没有之前那么对活物那么避之不及了,冷不丁的还会冒一两句话。
比如,“祁尘,我可以养花么?”
如今再见,两人还是跟火药桶一样不合拍。言辞没理他,只想顾着眼前的问题。
祁尘回来了?他还是不敢相信,他占卜的那一卦,说起来被反噬睡了三千年十分丢脸,可实际上,没死都算命大,封印那个叫做邪念的东西,祁尘付出了莫大的代价,那团记忆里言辞看到的祁尘至今让他不敢去想。
现在自己找的人做梦一样站在自己面前,言辞反倒不敢相信。
他以为自己会欣喜不知所以,可等这个人真正站到自己面前,自己仿佛就是木头雕的分身。
祁尘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,“想什么呢?这么出神?”
言辞一把捉住眼前摇晃的手,愣愣地盯着来人。
祁尘黑漆漆的眼看着言辞,“看吧,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。”然后蹲下来,和言辞额头相抵,温柔克制。
言辞低头看着这双熟悉的手,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,他现在是祁尘,三千年前的祁尘。
他明明是想看那个小孩儿的记忆,这又是哪?
前方的黑暗如同一片黑布,刺啦一声,从上往下裂开,他想看见的,不敢去想的,清清楚楚来到了他的面前。
祁尘和东南北三方守护神一起以自己的身体为介质,将各处的邪念都吸引过来,聚集到一处。
世间没有比神的魂魄更有吸引力。
邪念穿身,嗔痴爱恨被无限放大,稍有不慎则万劫不复。
坐镇东方的水神泾莘神情逐渐痛苦,血泪流过面庞,年轻美丽的脸顷刻间就和树皮一样,血液不断从五指之间流出。
南境木灵苍梧立于半空,面上无半分血色,胸膛上被一大团血迹濡湿,手中仙器光华黯淡,坠入足底深不可测的深渊。
北境北蛮躺在沙尘之中,手脚齐齐被切断,祁尘……单膝跪于深渊之旁,一柄利剑自后脊深深贯入。
其余几人和之前在记忆里看见的无多大差异,后面事情的发展也在预料之中,可言辞就是觉得奇怪。
人神两界分隔以后,凡尘之中,自北荒大帝涣海君陨落之后尽是人神。
人神以身饲阵,竟不能尽困邪念,直到如今,这脏东西仍到处都是,还分外浓郁。
他可不相信什么是人的欲望导致,如今既无饥荒又无战乱,邪念从何处来?
来不及细想,画面一转,言辞看清楚了那个小孩的模样,跟他在路口见到的男人有七八分相似。
人声嘈杂,言辞听见了一个名字——阿丰
那个名叫阿丰的就是言辞上过身的小孩,此刻浑身黑气四溢,已经无法控制,冲天的怨气甚至引来了天雷,所有人纷纷伏地跪拜,大声祈求上苍原谅。
雷声依然没停,之见一道雷电声势浩大的劈向空中,众人恐惧的四散,一声尖啸响彻天空,回头望时,阿丰血红的鬼魂显现所有人面前,他的一半身子被雷电劈得焦黑,明明疼痛彻骨,阿丰却没有丝毫反应,抬头眼神空洞的看着乌黑的天,绝望悲戚的声音让人心底发凉:“我要你们偿命……”
继而垂首看向底下各色各样的面孔,滔天的怒气怨气滚滚涌上心头,手掌间粘稠的柔顺的黑雾瞬时化为索命的利刃,刀刀刮骨,阿丰亲手替家人报了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