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蹄声走远，陆绍虞一个翻身，拉起苏小小就往小树林另一边奔去。

他内力受损，又多处受伤，已是强弩之末，轻功运起来，却也是如脚下生风。他冷着脸，嘴唇白到吓人，眼神凌厉到让迎面而来的冷风都纷纷绕道。苏小小提着内力努力跟上他的脚步，却也只能稍稍减少他的压力。

夜晚的凉风在两人身边呼呼吹过，小树林里树影婆娑，几乎看不见里面快速移动的两个身影。

苏小小心里翻江倒海。其实这是她一直在心里隐隐猜测着的。这几个月，从殷初自焚案，她义无反顾地跳入命运的洪流开始，她就感受到了好像有一只手，在暗地里推着她往前走。

这条道路，不管有多少荆棘，不管有没有人暗地里帮她，她都会一直往前走的；但是单薄如她，还是会忍不住想，说不定有一个什么地下的叛军组织，在京都府里种着眼线，寻找看清真相又不愿意投身深渊的人，暗中扶持。会不会，其实师父是其中的一员？他做到高位，也不过是打入大雍朝的一个楔子？师父他，果然还是那个值得她敬爱的师父么？

苏小小正胡思乱想着，只听到身边一声重重的咳嗽声，陆绍虞喷出一口鲜血，踉踉跄跄从半空中摔下来。

“师父！”苏小小把肩膀顶在陆绍虞左臂下，撑着他整个身体。

陆绍虞只用了两个呼吸调整了一下，示意苏小小扶着自己继续往前走。

两人在小树林里搀扶着往前走。苏小小忍不住问道：“那个包裹和鸾鸟票，是师父您让人放的？”

“嗯。”陆绍虞点了点头，丝毫没有停下脚步，也不准备多说话。

“吴可睿第一次请我去，也是您安排的？”

“嗯。”陆绍虞还是没有多说话。

“您早就猜出来殷初案，我也是知情人吧？”

想到此，陆绍虞转头看了苏小小一眼，还是忍不住叮嘱道：“心里藏了那么大的事情，咳咳，该有点反侦察的意识。”

是了，要不是师父早就察觉到，帮自己打掩护，估计自己早就被悄悄处决掉了。

说话间，两人走到了小树林外的乱坟岗。陆绍虞早在这里备好了一匹马，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包裹和一张大鲲航票，今晚亥时二刻，去赤炎国。

“师父，”苏小小心理涌起一阵无法消解的愧疚，“您已经暴露了，我不能就这么一个人走！您和我一起去赤炎国吧！”

“我们两个人一起走，就都，咳咳，都走不了，”陆绍虞胸口上下起伏，说几句话也显得很吃力，“我去和他们周旋，你快走。大鲲，咳咳，一旦开始航程，他们就追不上了。你的时间，刚刚好。”

“不。”大颗大颗的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来，苏小小哭到喘不过气，“我不能用您的命，换我自己的命！师父，我，我。”

“你不走，我们俩都死，”陆绍虞的脸上还是冷峻地看不出一点表情，好像他只是在完成一件公事，他一字一字地说，“你走了，我们俩就都能活。我会说，咳咳，我把大雍国核心机密都交给你了，咳咳，只要你没有收到我的后续消息，就，咳咳，就会公布出去。”

“包裹里有，咳咳，有我能找到的所有关于你父母的信息，”陆绍虞看到苏小小还在犹豫，继续说道，“去赤炎国，找他们。”

“师父，对不起！”苏小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下，对着陆绍虞深深一拜，又抬起泪痕满满的小脸，“我还以为你也是和他们一伙的，您上次找我们几个小聚，我都没有去参加。我，我，”

陆绍虞对她摆摆手，示意她不用道歉，他都懂。苏小小忍不住上前紧紧地抱了抱陆绍虞，迅速转身上了马，狠狠一鞭甩在马臀上，朝着京都西南方向的大鲲港口疾驰而去。

看着苏小小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，陆绍虞终于全身瘫软，倒在乱坟岗的一棵歪脖子树下，再也走不动了。

他背靠着小树，调整了一下坐姿，干脆打坐，闭目养神起来。

往事如走马灯般在自己眼前一幕幕的闪现。

庞氏学馆的精英班，属于和传英阁联合培养，毕业了可以直接进传音阁实习，只要通过一个小任务，就可以留下来。这个小任务虽然小，却也是有一定风险的。因此，传音阁会秘密派一位资深分析师暗中跟踪，保护这些新兵蛋子的人身安全。

当年派去暗中保护苏小小和启辛的，正是陆绍虞。

陆绍虞一路观察着这两个初出茅庐的后生执行任务，先是看到启辛明显对苏小小有心思，而苏小小却毫无察觉，便觉得这个女孩子心思单纯到鲁钝。明明面对任务难题时能分析得头头是道，却对这身边人不断暗示的心意一无所知。“智商是天才，情商是笨蛋，真是个有趣的组合。”他心里这么想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