咔哒。
姜松禾本就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地睡不踏实,虽然这声响微乎其微,他还是被吵得睁了眼。
凝神细听了片刻,房间内并无事发生。
「也是,天快黑了,没人会来。」
睡着不觉得,这一醒姜松禾感到喉咙里像着了火似的,他在床上动了动,眼中画面竟泛起一层层炫彩的涟漪。
菌子,菌子滤镜……
「曼尔的药果然不干净。」
当下的迷幻感让他想到几天前那个匪夷所思的夜晚,他喝了很多苦艾酒,一般有人在场的情况下他都会点到为止,绝不允许自己贪杯失态,当晚他却像着了魔,那个叫乔纳昔的银发歌手一杯接一杯地递,他就一杯接一杯地喝,最后……成了暴力狂。
想跑?晚了。
张嘴,闭嘴。
骨架响叮当。
……
「吃什么药能消除记忆?」
姜松禾拧紧眉头闭上眼,中央空调将空气烘得异常干燥,深呼吸后吞咽唾液的动作更加艰难。
“想喝水?”忽而一个声音飘来。
姜松禾暗暗叫糟,正想着自己多半是脱水脱出幻听了,头颈就被托起,一圈冰凉搭到嘴边,湿润在唇缝间漫开一条线。
又缓缓睁眼,刚刚还在脑海中的人,此刻就坐在床边。
和之前见的妖里妖气完全不同,这人被黑衣贴身包裹,眼中没有印象里的狡黠笑意,而是一种陌生的温柔和悲悯。
完蛋,被渴死了。
穿墙来索命的么?
先用眼神杀死他!
“看什么?不喝是还想让我喂?不说话,我就当你默认了。”索命使者说。
甘霖入枯井,涸竭的土壤被由冷至热的缓流浸渍,逐渐贪婪地探出枝禾欲索取更多。
「好温暖,这就是“死亡”的感觉么?」
想要更多……
施予和接纳对调,一方缺氧后浅撤,一方紧随其后讨追。
「躲什么?是你先招我的。」
「既然不肯放过,那就一起溺死吧。」
姜松禾将人截腰揽过按进身下的阴影里,两具修长的躯体在窗外洒进来的一隅霓虹夜色中,共赴沉沦。
垂睨的眼中不藏悲喜,满是凛厉,他像摆弄一条离水的鱼,褪鳞脱骨易如反掌,
“Wait…ahh…never mind…”(等一下……啊……行吧……)鱼扑腾着溜出岸边,长鳍伸向床头柜胡乱翻找。
姜松禾不遂心意地捉了鱼尾抽到自己近前,一手压住心跳处的白皙。
“……”
一声轻叹,片刻沉寂。
有若有似无的痒意从姜松禾炽热的手臂一路游移,触感在他手背上扩散开来,随后嵌扣进五指指缝间,手被牵引勾起,引向绵长幽温的鼻息。
微凉的轻吻印在掌心,像是一种对伤害的准允,更像是一种邀请。
姜松禾犹如被鬼魅蛊惑,心底对恶的渴望像巫药表面的泡沫,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膨胀、爆开。
他将手掌压了下去——
「想再看一次那人的眼泪,想恶毒地惩罚,想看他在自己手中挣扎。」
沸腾的恶和粘稠的欲相互攀缠着混成触目惊心的殷红,浇灌进那片薄坟,又生出枯骨形的花。
簌。
金属摩擦的碎响搔摩着安静的空气,一笔银光划开殷红,殷红潮退,现出姜松禾左手中指上的戒指。
姜松禾心中一惊,瞬时猛醒。
再去看掌中之人,颤袅的垂睫下隐约只剩翻白,扣在自己掌上的手也已经冰凉,他骇异地抬手,那人的手臂像一条冬眠的蛇,丝毫没有自主意识地滑落。
他!!!
我???
“……乔纳昔?”姜松禾拍了拍乔纳昔的脸,“欸!醒醒!”
乔纳昔似是没有灵魂的傀儡,摇摇欲坠。
草!!!
姜松禾将乔纳昔的头扳正,捏着他的鼻子做人工呼吸,没吹几口,姜松禾感觉上颚突然被湿柔的触感刮了一下。
姜松禾震惊挣扎却逃不脱,周身被乔纳昔用四肢钳制,人工呼吸变成吻被迫加深。
「又被耍了。」
姜松禾躁恼地想,只要他足够狠,可以随时咬断那不安分的舌头,一了百了。
但他没有。
他将撑在床上的手掌滑进汗湿的脊背和丝柔的床单之间,掐其侧腰扣住命门。
乔纳昔果然松绑,他大口喘息,浓睫忽闪,无辜且不解地盯着姜松禾。
又是这副样子!
想到这人披了羊皮把自己耍得团团转,姜松禾只觉得怒火中烧,他扼住乔纳昔的脖颈抵在床头,握紧拳头正要动手,却被乔纳昔勾魂摄魄的目光定了身。
霓彩变幻,乔纳昔的眼瞳幽黑发亮,那目光里似乎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,像提醒,又像挑衅,姜松禾分辨不清。
。
乔纳昔就这样注视着,抬手轻易就撬开姜松禾那只攥得骨节发白的拳头,榫卯般相嵌的两只手一再向下,最终圈住乔纳昔。
银蛇复苏,化作由缓向急的海浪,起伏、翻涌。
视线断联,乔纳昔转而用颌骨眺望。
姜松禾蓦然失语,甚至忘了呼吸。
“Yeah,right like that,babe……”(对,就像那样,宝贝……)
姜松禾双耳被露骨的字眼烫得透红,他用力将乔纳昔摔进蓬松的枕头。
“真他……疯子!”姜松禾翻身下床,烦躁地找烟抽。
乔纳昔:“哈哈哈哈哈……你该不会以为你把我弄死了吧?”
姜松禾余光瞥了眼自己一马平川的睡裤,拢着火机按好几下竟没点着。
乔纳昔:“嘿!”
不明物体朝姜松禾飞去,他条件反射接住,摊手一看,是酒店供应的火柴。
条件反射的亖手!
不想领情,但又实在憋闷得紧,姜松禾还是划了一根,点燃了齿间空叼半天的烟。
“进展得好好的,我不明白你在气什么。”乔纳昔伏在一支枕头上慵懒发问。
“我倒是想问问你,你刚才又给我喂的什么?”姜松禾狠捋了一把额发,咬牙切齿地反问,差点没把烟蒂咬折。
“什么什么?我是看你……”乔纳昔先是疑惑,随后埋头爆笑,“噗?哈哈哈哈哈哈!”
“说话!笑个屁啊?”姜松禾被乔纳昔笑得抓狂。
乔纳昔上气不接下气地笑完,边擦眼泪边说:“我不知道……不知道是该先笑你傻得可爱,还是该笑你自欺欺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