吉时前一刻,妙昌真人终于在道场出现。
“唔,瞧着是个道行高的!”
随着高氏的惊叹,苏烟也朝前看了一眼。
主殿里陆续有人出来,打头的两位已跨过门槛,边交谈着边往道场中心设立的高台走去。其中一人苏烟认出了是胡棰然,而另一个,她顿了下,才与“妙昌真人”这道号对上。
毕竟这人,她已习惯了叫他唐岩。
苏烟与唐岩相识,是通过定山。他是他曾经书院里唯一交好的同窗。
在接回定山的半个月后,苏渤海上下打通关系,硬将他塞进了淮州城里最好的书院。
苏烟那时将将六岁,还不知这人是苏父为她选的未来郎婿,是要求上进、要努力考功名的。她只高兴于府里来了个玩伴。虽说这玩伴又黑又丑,她不喜欢,但好在他是个闷葫芦。
那时候,苏烟最喜欢闷葫芦了。
苏渤海常年不在家,她有父胜似没父;苏母在家,她亦有母胜似没母。父母俩将苏烟交与了一位嬷嬷照料。这嬷嬷曾是苏渤海的奶妈,为人尽忠尽职,对苏烟也极其慎重,不管大事小事,她必要亲力亲为,决不假手于他。
可老人的精力毕竟有限。她又要准备吃食,又要管理院宅,各种杂事全挤在一堆,她便没旁的时间再去陪苏烟玩了。为了解决这难题,她想了个好办法,只要让苏烟多多睡着不就好了。
小孩子嘛,吃饱睡好,才好长身子。
苏烟懂事,知道嬷嬷照顾她不容易,每次睡着后醒来也不闹,就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与琉璃娃娃说话。日子久了,她也就喜欢这样一个人说,一个人听的模式了。尽管后来苏渤海发现了问题,给苏烟找了几个手帕交,但她仍与她们玩不太起来。
人多,易吵闹,她不喜欢吵闹。
所以发现定山是个闷葫芦后,她开心了好一会儿,渐渐地,把给琉璃娃娃的时间都给了定山。时而与他哭骂某个亲戚家的孩子抢了她的宝贝物件,时而与他分享今日又得了些什么好东西……
很偶尔的时候,她能得到一些“嗯”,“哦”的回应。
这让苏烟更开心了。
她觉得,她有些喜欢上他了。
苏烟还不太懂喜欢的含义,但她知道这种感觉。
那是在半年前的深秋,她偷溜出府跑到河边去摸卵石。摸石头要一躬一起,久了后会累,而且河水冰冰的,在里面站久了也会冷,但即使这样,她还是乐此不疲。她喜欢那些石头,每当摸出一块圆乎乎的彩色石头,她都要兴奋得哇哇大叫。
虽说她现在已不喜欢那些石头了,也忘了把它们扔在了哪个盒子里。但是当时的感觉她还记着,和现在的心情很像。
她确实是喜欢这个闷葫芦的,她想。
然而这份喜欢,很快就被苏父给破坏了。
定山入学院的消息,苏烟没几天就知道了。起初她没什么感觉,反正她还有琉璃娃娃,等定山旬假回来,她再找他说话也是一样的。
可会回应的闷葫芦总归要比琉璃娃娃强上一些。
苏烟从等定山旬假回来找他,变成了每五天亲自上学堂去找他,找得次数多了,他的同窗便也认识了她,每次见她来,都要打趣好久。
苏烟不知他们在打趣什么,每次皱着小脸来,哭诉出这段时间的苦闷后,又开开心心地回。直到一个月后的夜晚,她与琉璃娃娃说话,脚下没注意,摔了一跤。屋里铺了硬石板,琉璃娃娃跌下去,粉身碎骨。
当时心里的难受根本压不住,苏烟也没学会去压。她好伤心好伤心,要马上去找定山。即使她早上才去过书院。
嬷嬷劝不住,苏烟最后还是提着灯笼去找了。到书院时,恰好又遇上了白日的那些同窗。他们正从郊外骑马回来,听说她要找定山,走最前的那人扯着嗓子朝后喊:“祁行止!你的小媳妇又来找你了!”
小媳妇。
苏烟第一次听到这词。
红着眼睛的她,茫然问:“什么是小媳妇?”
“小媳妇就是……”眼前人咧嘴:“就是你以后要与祁行止一起吃,一起住,最后还要一起睡……”
后面的话被走近的定山一把掐住。
苏烟却还在琢磨。
与定山一起吃可以,她们家桌子大;与定山一起住也可以,她们家房间也挺多的;但与定山一起睡不可以!
他太黑太丑了。
她只想与琉璃娃娃一起睡。
琉璃娃娃漂亮。
可是漂亮的琉璃娃娃就在刚刚被她亲手给摔“死”了。
难受的情绪又涌了上来,她“哇”地一声,嚎啕大哭。
然后……
苏烟回神,想起小时候的窘事,原先因担心天冬而产生的紧张情绪也有了些缓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