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棰然放下褐悠柳斗纹茶杯,截过话头:“今日这事,定山做得对也不对。对的地方,我就不奖了,至于这不对之处。”他顿了会,“回去领二十板子。”
定山没怨言。
伍南枝也不再揪着不放。胡棰然都帮着翻篇了,他再说,就是自讨没趣。
“说起马匹,这正是我今晚叫你俩过来的目的。”心底怒气没了,胡棰然整个人轻松了许多。他向后靠着椅背,盯着下方两人问:“此事可有什么进展?”
伍南枝先说:“绥京那边送来消息,兵部派来考查的已出城上路,估摸着再有一月便可入岭西地界。”说完他抿了口茶,加重了另一则信息:“听说,庆荣帝身边的王内官也一并来了。”
胡棰然没太惊讶。
近两年来,岭西府管辖的州县有三分之一分去了旁边的安川府。庆荣帝对他没有十成信任,自然要让心腹跟着过来瞧下动静了。
他又看向定山,问:“我安排给你的事情,你可都部署好了?”
定山拱手:“大体上都妥帖了,但与山那边的兄弟还要再磨磨。”
胡棰然点头,又问:“你那新媳妇不会出差错吧?”
定山微顿,嗤笑道:“能有什么差错,不就是上演恩爱夫妻的戏码。折子戏我都看了多少场了,就算木头也该学会了。”
“谁问你了,我是问她!”
定山啧了一声,吊儿郎当:“您老这要让我如何答,这没过门呢,我怎会知晓。而且要唱‘琴瑟和鸣’,这戏眼不都在我身上,她只要受着就行,您这样问,不还是问我。”
这话没说错,胡棰然不再多说,只叮嘱了他婚后第一日便开演,且要好好演,唱得岭州百姓和绥京来使都信服才行。不然他亲跑煜州下聘书的戏台子不就白搭了。
定山点头,一一应下。
伍南枝这时插话:“都督无需多虑,说不定这假戏能成真,不用唱呢。”
胡棰然一时没听懂,疑惑看过去。
伍南枝补话:“黄昏捉贼时,听说都尉已见了这宋家娘子。还听说,生得甚美……”
后面的话他没说,却引人遐想。
定山瞥他,夸了句:“幕僚果真厉害,不仅眼能观六路,这耳,亦听八方”
伍南枝抱拳,“都尉口才也是了得。”
两人你来我往,暗中交锋,只有胡棰然一人惊讶,问定山:“你当真见了?觉得如何?”
被问,定山眼前自然便浮出了苏烟那张小脸。
模样没大变,眼睛还是那眼睛,鼻子也还是那鼻子,就是瞧着比以前瘦了许多,跟个枯木架子似的。
两道视线盯着,他统一口径,答:“没细看。”
“当真?”伍南枝不信。
“紧着搜贼,哪有时间多瞧。”
“哈哈哈。”胡棰然再笑出声:“无妨无妨,明早便让夫人接人入府,人宋娘子都入岭州了,哪有让住客栈的道理。”
“人嘛,就你去接!”他转眸凝着定山:“这一次,定要好好看。”
说最后一句时,他收了笑,声音沉得厉害,像是在深处藏了某种试探。
……
院子外,穆干一直候着。
定山出来,收了身上懒散,沉声问:“人都到了?”
“早到了。”穆干郁闷:“不是说去去就回,怎的在里面待了这般久?”他在外面等得都快睡着了。
“再让他们等等,我马上过去。”
见他往前院司刑司去,穆干更懵了:“你去那地儿干嘛?”
定山三言两语说了。
他瞪圆眼,嘟囔道:“哪里就有不对的地方,我看就是你那义父被骂了,心里堵的慌,拿你消气呢。”
穆干与定山亲近,关心的自然是定山身体。可这二十板子又岂是为了消气那么简单,其真正目的是为了防止伍南枝拿此事再做文章。
定山放松了些。
至少目前,胡棰然还是站在他这边的。
穆干还在不满:“以老子看,就是那个姓伍的搅混水!他与姓吴的好得穿一条裤子,指不定又在都督面前说了你一箩筐坏话!”
他脸周的胡子气得乱翘。
定山没想把政治场上的这些弯弯绕绕掰碎了说与他听,只拍了下他肩膀,无所谓道:“真刀真枪都受过了。”
怕穆干再碎嘴,他又转话头吩咐:“你回去后与铁面说,让他今晚准备一下,明早出府接人。”
“去哪?接谁?要派铁面去?”他懵了,铁面是负责生活起居的总管。
“福满客栈。”
“宋娘子?”
定山淡淡“嗯”了一声。
穆干回过味,嘴角弧度越勾越大,直接斜眼看过去。
好啊,你小子。
我还当你多正经呢,什么没细看,装模作样!这一晚上都还没过呢,就急匆匆地让铁面明早过去接人!
知他误会,定山也没解释,临走丢下最后嘱咐:“套车时,你让他选牛棚最左的那只。”
最左的,高大温顺,拉车最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