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栈是“回”字形,苏烟的房间位于左上拐角,正中间是楼梯,此时穆干一行人正好跨上最后一层台阶,嘴里说着话。
“迎亲队伍那边送来消息,说他们到煜州时那宋家小姐竟已提前上了路,可能今日便要进城了。”
“哪还等今日,人家早进了。”
“真的假的?”有人不太信。
穆干急眼:“要有假,老子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!”他解释:“昨晚守城的报消息给三哥时,我就在旁边听着,好像住的就是这家。”
“啊,那我们搜查,会不会让她觉得冲撞了。”
“看你那怂样!”穆干嗤声:“冲撞了就冲撞了呗。我们是雄铁军,是上战场拼命的!宋承光他屁本事没有,靠着祖辈贩马打下的基业,这家送点东西,那家给些银子,打通关系才买了个参军的职。就这,我们还需怕他!”
木门不隔音,这几个大老爷们嗓音又粗响,高氏在屋里将他们的对话全部听下。
拂过碎发掖在耳后,她与苏烟温柔道:“水既好了,你就在屋里擦擦身子,外面那群人我先出去瞧瞧。”
话落,转身,她脸上表情跟翻书的,立马变阴。
高氏要强好面,她现在是宋夫人,自然是听不得一点诋毁宋家的声音。
穆干吼了几嗓子,正要踹门进去,没想脚还未抬,门已自动开了,出来一位年岁约莫三十的少妇。
她梳着高髻,金钗满头,又是蝶又是花的,烦乱扎眼。
穆干好歹也跟着定山见了些世面,真正的世家贵族可不兴把整个妆奁戴在头上,他们讲究内敛,讲究低调。
就拿之前那姓林的来说,身上未见半点金银,唯一的装饰也是皮革蹀躞带上吊了一小坠。可就是这么不起眼的小东西,偏价值连城!
要不是定山与他说起,他一粗人又怎可能瞧出那是御赐之物!幸而定山当时拦住了他,不然失手打坏了,他这一条命都不够赔的。
想到林钲安,穆干又仔细对比着瞧了高氏。
嗯。一看就是个爱显摆的。
穆干打量高氏的同时,高氏也在打量穆干。
粗犷的脸,憨厚的鼻,健硕肌肉全裹在衣里。
嗯。一看就是个四肢发达,头脑单蠢的。
“雄铁军搜人。”穆干冲木门扬了扬下巴,开门意思明显。
高氏强硬:“不方便。”
他娘的!
穆干火气上来。先前遇上个姓林的挡路,现在又来个女的碍眼,今日这差事咋就办得这般闹心!
不再管其他,他伸腿就要踹门。
“放肆!”高氏拦到他跟前,学着那些夫人腔调:“说了不方便!闹出动静若将我们家烟娘惊出病来,我唯你是问!”
这些人才将议论了宋轻烟。此时一个“烟”字入耳,便立马联想到这屋里人的身份。
有人忐忑问:“里面的可是宋家娘子?”
高氏轻哼:“呦,现在知道说宋家了,怎么不问是不是马贩子家的娘子?”
哦豁!
众人懂了,穆干先前说的那番话大概率是被这位夫人听去了。难怪一出门,她便是雄邹邹、气昂昂的,跟个要上斗场的公鸡似的。
场面僵持,大家看看穆干,又看看高氏,面面相觑。其中一人打圆场:“既是不方便,那我们便先等等。”
“等什么!”穆干不满:“我们是在抓人,不是在办家家酒,要是这一等直接让毛贼跑了,这罪算谁头上!”
高氏不甘示弱:“你什么意思!什么叫让毛贼跑了,你是说我家烟娘窝藏贼子喽!”
“既没有,那干啥不开?我看就是心虚!”
两人言语交锋,对峙着,宛如两团相撞的熊熊烈火。只肖一人再多说一句,在场的人相信,下一瞬必会动起手来。
“吵什么。”
定山这时走上楼层,扫了眼周围情况,问:“都搜查好了?”
“还没有。”穆干老实答:“就剩这一间了。”
“那还不搜!”
穆干瞪高氏:“这不有人拦着呢,不让搜,说是不方便。”
定山瞥他:“你当差多久了?什么不方便?会有怎样的不方便?”
一连三问,穆干哑口无言。
周遭气氛冷下。
“开门。”定山命令。
一双黑眸冷如寒潭。
高氏火焰瞬间灭了,迈步到门前,轻轻叩击。
正要问屋里人是否好了,“吱呀”一声,木门已向里打开。
众人视线移过去。
屋内水气氤氲,朦胧缭绕,显然里面的人方才是在沐浴。
这。
确实是不方便。
定山站在拐角,又是侧身立着的,看不见屋里情况。察觉大家都没动静,他皱眉,走过去瞧。
最先映入眼帘的,是对面人的着装。
敷金绘彩的青纱帔子下,简单套着件素长衫。都是纱质,两者染了空气中的水汽,软塌塌地贴在女子身上,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。
岭州是岭西重心,这些年总有各方势力派人来打探消息,而其中最常用的便是美人计,加上先前出了毛贼一事,再联系此景,定山自然而然地便将屋内人划入了这类探子。
他眉头锁得更紧了,视线上移,想去确认。
不料却对上一张旧面孔。黑瞳不自觉收缩,很快掩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