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要炸毛,定山却已走开,他耳边回荡着最后的话:林郎君不妨好好想想,岭西十一州,为何你偏偏来了岭州;也不妨再想想,林家的敌人,真的只有我们姓胡的一个?”
是了,为什么他偏偏来了岭州?
林钲安怔住,脑袋里有个模糊不清的念头,呼之欲出。
上月里,他与父亲因“上进”的论题起了争执,心情不好之际,友人们向他发起了出京游玩的邀请。打着散心的目的,他应了,开始了这次的西行。
一路游山玩水,阅自然风光,林钲安的心情舒畅了不少。但是到了岭州附近,马车却忽然出了问题,他们一行人才不得已进了岭州城里。
可这不得已,是真的偶然发生,还是有人故意为之?
林钲安不敢深想。
自林镇雄死后,林家虽说没现败落之势,但也确实不如过去风光。
“墙倒众人推”的道理,他自小便懂,而过去的这几年里,林钲安也亲自感受了许多。只是他从未想过,那推墙的人中,会出现他视作手足的朋友。
难怪刚才酒桌上他们要提起胡棰然,难怪话题偏了还要绕去雄铁军,难怪他喝不下了还要给他灌酒,激他给林家找回面子……
定山说的没错,林家的敌人不会只有一个。
林钲安视线一一扫过这群围着他站的人。他们还是像以前那样对他笑着,可直至此刻,他才知晓。
这些笑,
全都背刺了快乐。
雁过无痕,叶落无声,有些变化就是悄无声息。
而在这岭州燥热的风里,一个少年,剥去了自己过去最为信任的情感。
……
“丫头啊,定山就那么好看?”
高氏声音传来。
苏烟回神,一侧眸,对上她眼里的打趣。
她了然,定是她方才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的行为惹了误会。
只是,她没有在看定山,她在看那群被定山挡住的林钲安的狐朋狗友。
其中的某人,她觉得熟悉。
余光里,定山的身形已经移开,苏烟又立马将视线挪了过去。
刚聚焦,定山一个偏头,眼风直直地向她刺来,凌厉如冷箭。
苏烟一激灵,侧身避去墙后。
动静太大,惹得高氏惊疑看她。
“有些没站住……”苏烟深吸解释,一句话都未说完,她心脏又被提了起来,眼睛凝着屏风旁那立着的如意灯台。
灯台底下是蜡烛滴落的点点红泪,红泪间藏着血斑,赤得让人绷紧神经。
高氏一直在留意苏烟,此刻也瞧见了那处异样,眼里瞬间爬出惊恐,高呼出声。
“烟丫头,你屋里怎么有血!”
怎么有血?
这要苏烟如何作答。难道让她说,雄铁军要抓的那个毛贼如今正在她床上躲着?
苏烟脸色白了几分。她明明已经很仔细地擦了屋里血迹,没想还是漏了地方。
高氏的疑惑视线始终没有移走。
苏烟嘴皮蠕动,想了半天都未找出合适的理由。她想说自己受伤了。
但身上没有任何伤口。
现划一刀?
又没有机会。
纠结着,高氏却先问了。
“丫头,你是不是月事来了?”
是个好解释。
苏烟乖巧点头。
“瞧你紧张的。”高氏睨她一眼,“都是女人,这有啥不好说的。”催促落葵兑热水后,她又问:“我看你小脸煞白,可是腹痛?”
苏烟露笑,表情也比刚才自然了许多:“是老毛病,每月都这样。”
高氏懂了,叹出声:“咱们女人呦,就是遭罪。”
末了,她不知想到什么,激动起来:“我看你身子一直不好,这毛病多半是从娘胎里带的。我之前有个好个姐妹也是这样,每月里疼起来简直要命。后来她不知从那位高人那得了道偏方。嘿!她吃了一年,这毛病竟渐渐地好了。”
苏烟认真听着。
“这方子我从她那要来了,本想缺钱的时候与那些贵妇们卖个好价钱。后来的你也知道,我直接就进了咱们府里,这东西便压箱底了。”
高氏舔了下嘴,试探问:“这次来岭州我也带着,要不等下我找出来,让落葵抄了去药铺里抓上几副,你试着吃吃,看有没有效果?”
苏烟静默,没立刻答。
屋里沉寂下来。
呼吸声,兑水声,墙角莲形更漏发出的沙沙声……周遭的所有声响都清晰无比地钻进了高氏的耳里。
可苏烟,仍旧没答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落葵开口:“夫人,娘子,热水兑好了。”
这声音落下,就如鼓囊紧扎的布袋里戳出了一根银针。
高氏通气了。
吸气间,她听到苏烟说:“多谢晚娘,就听您的安排。”
高氏展笑,绽开的眼睛嘴角,比佛经上画着的菩萨还要慈爱。她想接话说些什么,门外却突然传来动静。
“你们几个去那边搜,这边交给我们!”
是雄铁军的人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