随着她离开,耳房内陷入了一片沉寂。
若凝看向多日不见的父亲,这才注意到,仅仅是几日而已,父亲双鬓竟然染上了霜色。
她红了眼眶,笑着对坐在炕榻对面交椅上的兰白毅说:“爹爹今日是专程过来看着女儿发呆的吗?”
兰白毅嘴未张,却是先红了眼,又抿了抿嘴,这才发出声来。
“阿凝,你可恨我?可为父不能拿兰府上下几百条人命冒险……”他语言苍白地解释着,向来能言会道的兰白毅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话如此无力。
“爹爹,女儿明白的。兰家没有退路,这是唯一一条生路!”若凝微笑地打断了自己的父亲。
兰白毅听到女儿的话,内心软地一塌糊涂。
没有人知道,他成亲多年才得了一女,女儿刚出生时,他被二哥说教,自己心中其实是憋着一股气的。那个时候他下定决心,要将女儿教的不输男儿。
可是后来随着女儿几次三番生病,自己的“雄心壮志”在她一声声的“爹爹”中,逐渐土崩瓦解。
他的要求从不输男儿,变成了辅佐夫君、不坠兰家盛名,到最后就只剩下一生顺遂、喜乐安康。
兰白毅此生极为自负。
他幼时开蒙,自读书起,便是同龄人中最聪颖的那个。从小到大,无论是读书还是习字,他都是第一人。
及至后来成亲,又与妻子情投意合,虽然子嗣艰难,但是他本身也不看重这个。
这些年来,他在官场中顺风顺水,官越做越大。也不是说他没遇到过困难,只是那些困难都不足以让他为之困囿。
而这次,他真的无计可施、无力可施。
可偏偏,这次牺牲的竟是自己捧在手心多年的女儿!
兰白毅知道兰家和若凝已是退无可退,所以,他只能尽可能多地教导自己的女儿。
他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个了!
“好,那为父今天就不说废话了。为父本应早点和你谈谈,只是最近事情纷至沓来,实在不得空。你出行在即,今日我们只说陛下。”
“陛下?父亲是说……秦帝?”
“是。我们远在南云,对于他的品行、为人实在无从得知,但是从这次他处理南云的事情上,可以看出蛛丝马迹。你日后可依一此行事。”
若凝知道,这是父亲对自己的提点,而这应该也是父亲最后一次教自己了。
“是,女儿洗耳恭听。”
“阿凝,你可知对于大秦来讲,南云最不稳定的因素是什么?”
“曾经的南云皇吗?”
兰白毅摇头。
“并不是,南云……玄王虽然在南云有一呼百应之势,但是从正大光明做出举国归顺的那刻起,对大秦威胁最大的不再是玄王,而是玄王的依仗,盘踞南云的各大世家。”
“这其中,兰家和凤家为最。玄王地位太过特殊,陛下为稳民心,活着的玄王比死去的玄王更有用。所以,陛下不会动他,但是一定会动有可能狗急跳墙的世家。”
话到这里,若凝便明白了。
她轻声道:“蝼蚁尚且偷生,何况盘踞云城百年的世家大族?所以,挣扎求生之下,什么都有可能做出来!”
兰白毅点头:“不错!”
他话锋一转:“单看陛下对南云世家的处置手段,暂且先不说留守的明家。首先,兰凤两家迁往大秦都城翰京,即被置于朝堂控制之下,以后一举一动皆受监视。”
“其次,剩下的绝大多数南云臣子、豪族都举族迁往巴蜀、赵阳、平川、闽地,迁地遥远而分散,脱离乡土,没有了根深蒂固的家族势力和百姓基础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