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澜醒转时,一场战役才堪堪停歇。
他看着三个男人加一个少年纷纷挂彩的脸、一片狼藉的卡座以及医生与服务员欲哭无泪的模样,只觉一个头两个大。
桌子早已被掀翻,被殃及的无辜路人们瑟瑟发抖着抱作一团。苏澜被医生扶着坐起身,望向不远处面色各异但同样紧张的男人们,眼神愈发冰冷。
男人们被盯得尴尬羞赧,难得心有灵犀,纷纷选择沉默寡言装高冷。
手脚不知如何放置,便开始这儿疼那儿疼地摸来摸去,拉台摄影机过来能“咔咔咔”直出几十张模特写真的程度——前提是要“去头食用”。
苏澜扯了扯唇角,尽量和颜悦色道:“过来。”
嗓音若银筝揉弦,一如既往的清泠如雪,不见半点异常。
男人们不由放松警惕,又悄悄雀跃起来,听话地挪过去。心机深沉的更是早在酝酿如何告敌人的黑状、博苏澜的同情。
唯有季雪阳心里直打鼓。
完蛋完蛋完蛋完蛋完蛋……
澜澜他看起来——超生气的啊!
果不其然,下一秒,一句凉凉的“跪下”飘落下来,让男人们的心瞬间凉了半截。
薛景和“扑通”跪地,心虚得厉害,想匆忙解释些什么挽回形象:“苏澜,你误会我了。不对,抱歉,其实——”
眼镜少年抬手抹去不存在的眼泪,委屈又惭愧:“对不起,我没能拦住他们……”
“停。不要向我道歉。”苏澜做了个“噤声”的手势,眼神扫过身周其余人,“你们应该道歉的对象,另有其人。”
周围群众的眼睛登时亮了起来,泪光烁烁地看着苏澜,仿佛在看下凡的天使。
季雪阳反应快,抢先做出表率。其余人的脑袋被苏澜充满威慑力的眼神深深摁下,庄重地道歉谢罪。
苏澜向受伤最轻的姜野伸出手:“手机给我。”
橘毛大狗十分殷勤地将苏澜的手机物归原主,狗爪试图蹭蹭苏澜,却被毫不留情地拍掉。
“汪呜……”大狗委屈巴拉地垂下脑袋。
“实在对不起,损失我来赔付吧。”苏澜道。
此话一出,面前唰地出现了四副钱包和手机,它们相互碰撞、角逐着,像在打橄榄球。
一个邪恶的小念头在苏澜脑海里冒泡。
这群抢着付款的男人,无非是在争抢表现机会。通过花钱赢取苏澜的好感,同时亦能消解做错事的罪恶感——尤其是针对苏澜的愧疚感。
这场狼藉的尾声,看似只要通过赔钱就能轻易解决。
“不,”苏澜冷酷地没收了他们的钱包和手机,防止他们来硬的,“我来出钱。”
对苏澜来说,钱倒是小事。重要的是,他不想让他们这么简单地消弭了罪恶感。
他要完整地保留、甚至提纯他们对苏澜的歉疚与懊悔,反过来加以利用。有了这份弥久不易消融的亏欠感……
他们便会愈加主动地、愈加真实地、愈加深沉地,沉沦于、迷恋于、痴狂于苏澜本身。
最终,成为一条心甘情愿跳进苏澜池塘里的鱼,越陷越深。
天使?不,他有自知之明,他其实是一只坏得冒黑气的恶魔,但是兴趣是钓鱼和训狗。
……
这场无形的角逐以苏澜的胜利告终。
除却赔偿金外,他还额外补了一大笔精神损失费,这才离开店内。
四个灰头土脸的男人亦步亦趋地跟在苏澜背后,瞄着苏澜看似眉眼含笑实则淬着冰凌的神情,谁都不敢轻易开口。
【叮,已找到关键人物季雪阳!】Q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快乐地出现了,【这场诡异阴雨的根源就在于季雪阳,想办法从他身上下手,让天放晴吧!】
【作为敬业爱岗的完美偶像,你不能再一次因为阴雨而晕倒在舞台上,也不能在明知阴雨有强腐蚀性的情况下,放任阴雨淋到观众身上!】
【主线任务已更新:寻找并解决让季雪阳产生负面的“气”的原因,尔后顺利举办演唱会。】
苏澜在心里补充:【……更不能明知学长长期浸淫在深重苦痛之中而放任不理,得想办法帮上他。】
原本欲言又止的季雪阳,在苏澜的眼神扫过来的瞬间,开始眨巴自己泪汪汪的荷包蛋眼,努力表现出诚恳认错、深刻反省又不乏委屈可怜的模样。
季雪阳本身就生着一双又大又圆的小鹿眼,正是这双眼睛令他整张脸颇具幼态。但他肩宽腿长个儿高,此时委屈起来便更像一只无辜又纯良的小鹿——不,应当是高脚长颈鹿。
虽然实在懒得理会四个男人不分场合打架这种蠢事,但苏澜还是大发慈悲地启唇:“知道错了的话,就原地解散,不用一直跟着我。你们都有各自要忙的事吧?”
薛景和抢着开口:“一起吃饭吧,正好中午了。你要多补充点碳水,小心又犯低血糖。”
姜野也汪汪嘤嘤地说:“狗狗做错事了,主人应该惩罚狗狗,狗狗愿意受罚!”
眼镜少年语气不善:“主人?惩罚?你到底想让他陪你玩什么游戏?”
薛景和嘲讽:“呵,蠢狗,装什么?”
姜野一秒变脸,高高在上地藐视道:“你再笑?两个和主人什么关系都不配有的纯路人。”
“……你!”
苏澜:“……”又开始了。
他皮笑肉不笑:“哈哈,比起低血糖,想让我犯高血压就直说。还一起吃饭,我看你们吃饭时不会突然打起来把饭碗掀到我头上就不错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