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有眼球齐齐凝视苏澜良久，倏忽之间化为数十条不可视的枷锁，将路人紧紧束缚住。

路人心底阴暗扭曲的欲望退潮般退去，并非从此消弭，而是无法再对舞台上那位漂亮的偶像生发出来。

但他毫无所察，只觉浑身骤然松快许多、头脑愈发清明，能更加沉浸专注地欣赏青年的写真了。

苏澜似有所感，望向路人头顶的空气，却什么都看不见。

乍起一阵清风，迎面抚过他的面颊，轻柔舒缓得一如既往，无甚特别之处，苏澜也就没有在意。

Q弹出“支线任务2已完成，正在结算灵视与积分奖励”的消息，苏澜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究落了地。看样子，只要将澄清消息有效传播出去，主系统并不会十分古板地拘泥于具体形式。

“还有一件事，一直想向大家道歉。”唇齿流淌的每一个字音，皆含着温软的失落与内疚，“首日那场演出，是一场不够完美的演出。我很愧疚在演出收尾的关键节点发生意外，给当时在场的观众留下不好的体验。”

“两日后的演唱会将照常举行，届时，我会给大家带来比之首日更完美的演出，请大家拭目以待。最后——”

苏澜眨了眨右眼，神情狡黠灵动，眼尾的泪痣如同扑了细腻的闪粉，滢滢发光：“大家不见不散。”

“喂，苏澜——”

舞台下传来薛景和的呼唤。

“虽然你后面那两句话有杂音干扰，让人听得不太清楚，不过……算了。”薛景和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另一只话筒，笑嘻嘻地起哄，“不是说要帮我们宣传电影吗？那唱首歌吧，正好现在也拍着呢。”

苏澜莞尔一笑。

于是，原本冷清灰暗的室内广场，在青年的歌声响起来的那一刻，染上了鲜亮的色彩。

清歌皓齿，风起雪飞，炎海清凉，宛如塞壬之歌喉，动听又勾人。

浮躁的空气为之一静，匆匆的过客为之驻足，磅礴的阴雨为之敛迹。

歌声宛若泠泠雪泉，珠圆玉润。声浪荡至每个人的耳畔，润物细无声般，抚平了学习与工作的压抑、生活的不顺、万物的喧豗，为灵魂搭建起一幢临时庇护所，平等地带来片刻的宁静与救赎，赐予在黑暗中扭曲挣扎的存在们轻柔温暖的阳光。

苏澜仰起颈项，水润的眼瞳倒映着玻璃穹顶隐约泻出的一丝天光。那缕浅淡得堪称黯淡的金辉跃动于冰蓝色的海，为美人披上朦胧的金纱。

这场久久覆于整座南城之上的阴雨，居然依稀变小了。

嘈杂的雨声减弱时，其余声音便愈加明显。舞台下传来细细的跟唱声、被克制过的雀跃的惊呼声，还有高度统一的打call声。

“澜澜勇敢飞，澜星永相随！”

“长风破浪赴云天，风雨共济摘晨星！澜星永远陪伴澜澜！”

这些打call声仿佛被特意压低过音量，虽小声却整齐有力，充满节奏感。观众似乎毫无自觉，数十人的嗓音共同叠加，于同一时刻被呼喊出来，其实也能形成声势浩大的应援海浪。

一声叠一声，一浪堆一浪。在某个没有歌词的间奏，原原本本地传到苏澜耳中。他不由微微睁圆了眼，一抹惊喜携着漫天星辰划过眸中，久久回不过神，以致于接下一句歌词时不小心慢了0.001秒。

其实不能怪他大惊小怪，距离上次听到这些应援口号已经是三年前了。出道头两年，恰是「?toiles」风头最盛、苏澜最火的两年，可自从三年前被雪藏后，他就糊得粘锅了。

粉丝都跑光了，演唱会的观众寥寥无几，没有人再同他一起在热闹璀璨的舞台上挥洒汗水、放肆歌舞。那样炽烈又快乐的日子，似乎再也回不去了。如今业已没有多少人认识他，没有多少人记得他曾经鲜活过的辉煌。

一朝从高耸入云的山巅跌落，并未死去，没有粉身碎骨，维持生机的最为重要的红色器官却裂成几瓣。仍可工作，仍能跳动，却被忧郁的阴霾缠绕，似乎略显有气无力。

时隔三年，再度听到熟悉至极的应援口号，仿佛破开了灰暗的回忆，梦回那个五彩缤纷、人声鼎沸的舞台。

那时候，观众席人山人海，此去经年，本是清冷寥落。但在看到观众手握水杯和雨伞充当应援棒悄悄挥舞时，心脏的泵鸣曲一下奏到高潮。

曾经失去的一切，原来还在这里。

苏澜回神时，台下的观众却已变得慌乱、动摇，甚至有数人偷偷掩面哭泣。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观众为什么哭，担忧是自己的演唱有瑕疵，所带来的视听体验不够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