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前一睁眼就直面危机,苏澜一向适应能力强,因而比起处理情绪,更优先于思考脱困的方法。
此时此刻,被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揽在怀里,宽阔的胸膛温温热热地贴上来时,那股子荒诞与后怕才姗姗来迟泉涌而出。
明明昨天他仍立于华美舞台上唱歌,现在却莫名落到这般随时殒命的田地。
演唱会首日接连不断的异常,似乎就是这出离奇戏目的开场。一切起始于意外频发、状况百出的首日。
次日演出推迟的临时通知,队友齐齐旷工玩失踪,老板命令他不准上台的怪异的电话……
可那时候,观众早已入场完毕,正带着工作人员分发的雨伞雨衣在座位上静候。苏澜站在后台,遥遥望向雨幕后的观众席——可容纳数千人的庞大观众席,此刻却空空荡荡,只有零星数十人,手上举着冰蓝色的应援棒。
那是苏澜的应援色。
看着几点冰蓝在夜幕下雀跃舞动,苏澜想:“从排队检票到现在,过去多长时间了呢?”
于是苏澜挂断老板的电话,从雨伞的阴翳与庇护中抽身,迈入沁凉渗骨的阴雨中。
漂亮的偶像孑然登上舞台,向远道而来的贵客绽放无懈可击的甜美笑靥。
雨丝蜿蜒抚过绯色的眼尾,描摹着宛如蔷薇的唇瓣,无声无息没入演出服,将浅色系的服装洇湿成暧昧的颜色。冷雨亦无法令他的表情出现丝毫瑕疵。
纵令观众寥落,亦如晨星。他的职业道德与职业素养不允许他背弃粉丝。
只要有一个观众坐在下面,苏澜就会毫不犹豫地登台。
情绪放纵喷薄,却仅仅持续了短短一秒。
现在场合与时间都不对,还不能放松精神。理性强硬地盖过感性,苏澜将额头抵住男人的肩颈,抖颤着调整呼吸,迫使自己冷静下来。
追在众人身后的鬼物越来越近。走廊被血光映得艳红,只能依稀看见鬼怪的样貌。
颈骨整段断裂,仅留一层皮连着头颅,整颗头连同长长的脖子破布一样歪下来。
苏澜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名词是“歪脖男”。
他生得面条一样瘦长扭曲,却比普通人类高大许多,颈骨几乎挨到天花板。长长的竹竿腿一动不动,整个鬼也没有明显的动作起伏,却像电脑贴图般一格一格突进式变大。
近大远小,那说明他正在以恐怖的速度追杀玩家。
“怎么一上来就是追逐战啊!”
“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条件下触发追逐战,什么天崩开局!”
“憋说话,先跑!”
苏澜扒着倪鹤臣的肩头,悄悄探出脑壳,双眼紧盯歪脖男的动向。
红光一闪,歪脖男骤然消失在苏澜视野中。
“哇啊!”玩家的惊叫声不约而同响起。
未等苏澜惊疑,头顶的男人呼吸一滞。随后一阵晕头转向,苏澜的视野被快速调转了一百八十度。
干爽细长的马尾翩然荡起,甩动间,玲珑流苏般轻轻拂过苏澜的脸颊,遮挡了刹那的视线。
青丝落下,其后蓦然显露出歪脖男更近更大的身影!
歪脖男闪身出现在众玩家正面的方向,逼得玩家不得不掉头往回跑。
血光红得渗血,将歪脖男映现得更加清晰。
倒仰的脸上是标准范式的微笑表情,双眼与嘴巴漆黑空洞,仿佛被挖空血肉。移动间,浓稠乌黑的液体正从五官汩汩流出,似乎是晃荡溢出的浓黑脑浆与血水。
心脏重重一跳,苏澜连忙缩回脖子,将自己藏在倪鹤臣广阔结实的胸肌里。
胸腔急速鼓动,冷汗从脸颊坠落,于锁骨窝凝聚成小小一掬人工湖。
他是第一次见到鬼。
千思万绪飞燕般掠过,最终停留在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猜想。
这个歪脖男,或许是这个世界的鬼。
土生土长的本地鬼。
前方仍是无穷无尽的深邃廊道,旁侧的六扇门不动如山,诡异而安静地嵌在血渍喷涂的墙面。
跑出一截路,象征中央地界的六扇门稍稍远去之时,红光又一闪,歪脖男的身影再度从玩家背后闪现在身前!
这一次,他离得更近了。
那双弯月般的浓黑笑眼忽地转向苏澜的方向,似乎是第一次注意到他,视线黏黏糊糊地舔来。
苏澜的心霎时蹦到嗓子眼。
好在倪鹤臣十分警觉,猛地刹车转身,将青年愈加紧密地搂在怀里,宽大的手掌虚虚遮覆怀中人的脸,以自己的身躯阻隔歪脖男窥探的目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