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锦神色尖薄,叫道:“是我怎么样?”话音刚落,罡风卷地而起,那白鞭倏地一声如簧般弹收回去,卢绾顷失卸力之处,一个踉跄挫退数步,他把剑身一拄,入地三分,方才稳住身形,未及反应,又见银锦长鞭一化,引剑刺来。
两人斗在一处,剑气过处,直刮得花落树头,枝叶狂颤。卢绾为要事而来,本无心赌斗,战得半晌,待两口宝锋一撞,卢绾急疾反腕旋剑,带着银水剑往下一压,两剑锋缠贴一处,倏然钉在地下,如有千钧之力镇住。
银锦一时抽拔不动,身形微滞,怒目盯他一眼。卢绾反绽出一笑,说道:“桃水宴上见过公子一面,还是副未通言语的懵懂模样,本以为小公子你性情温善,亲和喜人,没承想有这等凶相,藏得好深!”
银锦切齿冷笑道:“你管那么多闲事,竟还有空记得我?”说时长剑一挑,银水剑霎间化做短刀,银锦反手握住,猛地一挥,那刀刃自下而上直钩卢绾颈喉!
卢绾吃过他亏,知他剑路行得凶险阴鸷,早有留心防备,此时疾仰身一避,腿膝弯起,飞脚向银锦身前踢去。卢绾以为他近身身法了得,有心过与他过个几合,哪料银锦竟全不防备,这一脚竟正中胸口,眼见他人身体一斜,竟往后飞跌在地。
卢绾猛吃一惊,急收势奔将上前,叫道:“对不住了,我本没想要伤你。”弯身递手,要将伏倒地上的银锦扶起来。
银锦顺着他手劲,将身微微一掀,忽然一股厉风挂面来!卢绾暗叫不好,那照面一掌已然劈到,他急竖掌一挡,二人两腕交撞,卢绾趁机将身后仰,好险躲过,银锦便已纵身拾剑而起。
卢绾见他振剑还要来斗,狠叹一声,心想:“这斗赢斗输,我皆没得好处,何必呢?”一思及此,他便向银锦喊住,又猛地径自掷剑入地,直没三寸。那青锋剑钉在地上的,白光颤巍巍的闪动,卢绾展手降道:“东唐君许我一事,让我想仔细了再来回他,我是投诚来的!”
银锦狠戾地看了青锋剑一眼,又看卢绾,忽将短刀一横,指向他问:“你口说投诚,我怎知你是真情还是假意?”卢绾道:“我不谋四海,又没恩仇,自始至终只图救人,这事东唐君必也知道。”银锦冷冷一哂:“我知道你只为救人,那你身上带着甚么来没有?”
卢绾怔了怔,以为他问的是表明心志的投诚之物,便摇头道:“我取过七太子两样宝器,都让东唐君算计回去了。拂玉玲珑早已还他,至于四渎梭,我送灵修山玉宇天君手里了,跟白送在他手里有什么分别?我还要带甚么来?”
银锦再不则声,只将袖一荡,鼓起一片清风,那林中桃花艳景霎时随风消散,二人已立在那湖府高门跟前。
银锦将剑纳入袖中,令道:“跟来罢!”自己转身先往里走。
卢绾跟在后头,和银锦顺着桃水宴引客的路,一路回到李镜取镇神钉的水楼跟前,只见门外有两个童子分立两旁。
卢绾略一思忖,登时明白过来:原来当时这楼中出来的,就是假李镜,临池点血那一出也是银锦所扮,只是为了诓过张苍,为此还能不费吹灰之力将人送进西海,再演一出火烧长凌,西海杀命。
此时银锦拾阶上前,朝楼中告道:“湖君,灵修山那人来了,就在楼前候着。”
卢绾一袭黑衣岿然立着,他听见银锦通禀,为表心诚,便一揭衣摆单膝跪下,以右拳抵地。他正要接口道明来意,却闻得水楼之内,李镜低唤了他名字一声。
卢绾心一抖,霎间思绪恍然。
那一声极不寻常,半清不明,似笼在千重纱里,叫人听不真切。紧接着又一串靡艳声息倏然入耳。卢绾浑身一绷,听见李镜在里面细声央着什么,却被另一个声音覆住,好些微响混杂一处,掀褥动帐,衣锦窸窣,似吟似喘,轻浅隐约,既像百般挣揣,又如万分缠绵。这隔着一扇雕莲朱花门,也觉艳韵满盈,风流横溢,勾得人绮思连连不住。
卢绾会过意来,登时如遭雷贯。他仰面瞠目盯着那楼面,心中大震不止。他想到李镜心高气傲,偏却对那东唐君一腔真情,千般回护,万般尽信……那东唐君却行这等鄙劣之事,叫他受此等折辱。
卢绾一思及此,禁不住怒意横生,恶感交加,却因自己为求事而来,贸然不敢动形色,便只单拳抵在地上,握得指骨格格作响。银锦则静立在旁,对那楼中声色,恍若不闻。
里头也不知弄了多久,声息方歇。银锦复又问:“湖君,人要见么?”卢绾屏息细听,再没李镜半点声响,心忽而一空,片刻才闻东唐君低声答道:“请下去候着罢。”
银锦朗声应是,斜眼朝卢绾看来,脸上有几分摸不透意味,不温不凉地仍是那句话:“跟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