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贸然开阵放人,倒大出李奕所料。可事出不寻常,越不能轻慢,李奕心中几番揣度,只默然不动。东唐君见他寸步不移,又问:“怎么,大太子不愿走?”
李奕道:“你让我来灵修山,却与玉宇天君合谋设此阵困我;如今你让我出阵,岂知是不是又一回请君入瓮?”东唐君微微点头,道:“那请大太子仔细思量罢。要走要留,悉随尊便。”又将开星盘阵的斗府一一告知李奕,转身出殿去了。
这一堵殿墙之隔,外面丹悬真君早将二人谈话,尽数听完。见东唐君踱出殿来,便笑脸迎上,道:“想来那李镜与你也情义匪浅。东唐君栽罪嫁祸,真真分毫不留手。”
东唐君不理此话,迳自问:“阿镜在西海如何了?”
丹悬真君道:“得了信,说是囚在张苍的长凌宫下。”顿了一顿,又说:“我算是看明白了。这七太子是湖君投到西海的香饵,今放李奕出去,是要等他出师西海,好将胞弟救出来。到时东西两海一乱,这趟水必然搅浑,是也不是?”
东唐君道:“李奕是个知事轻重的谨慎人,要他闯杀西海只怕不易。他再怎么着紧这弟弟,也断不会拿两海公谊当儿戏。”
丹悬真君看他一眼,佯笑道:“那湖君将小太子给了西海,岂不白给?”东唐君道:“倒也未必。”二人便无别话,打道回东唐湖府去了。
话分两头。且说伏廷、卢绾自东唐湖府出来,便趱程回灵修山。一路上,伏廷把云升殿中如何遇着白晓、如何知道玉宇天君与那朝生互为阴阳之身的事,一一都与卢绾说了。
卢绾一听,惊愕异常,后又震怒不止。他不想百千年下来,自己敬重万分的灵修洞府天君是这样的一个人物,再及想到玄水珠救不得白晓身魄……真真一面愁苦灌心,一面痛恨不迭。
伏廷见他情状,只得安慰:“不必多想。待我们回了灵修山,设法将白晓带出来,再另寻它法罢。”
此时的卢绾万事不入耳,满心只想着东唐君许的那一道救人法子。他对此法,本来将信将疑,但如今失了身后凭靠,东唐君那法子便成了他的浩海浮木,暗路明灯。卢绾再三思量,向伏廷道:“在见你之前,东唐君恰曾许我一言。他说,只要我替他谋事,他另有法子替我救白晓的。若此言不假,我觉得可以一试。”
伏廷陡然色变,忙忙叫道:“你赶紧打住!这东唐君的话,切不可轻信。”
卢绾见他如此神色,又想起伏廷逡巡不入东唐府门的情景,便顺着话问:“你旧时与东唐君甚有往来,今时却远了他,是因着甚么事?”
伏廷道:“这东唐君未必如所闻那般温润谦和,行止磊落。此人城府颇深,其心性……也不好说。”
卢绾一听,更是惊奇,心想:“这东唐君受淮水龙王照拂,在辞城一带施好应求,有上千年了。其性大度豁达,又甚有理事之能,陆洲水系里无人不对他交口称誉。伏廷怎么对他有如此成见?”便又问道:“从何见得?”
伏廷是个老实性子,被卢绾一问,便觉这是是非非,不该胡乱答就,为难半晌,只得道:“他待我不曾有亏欠处,我也不好跟你评断他。我只讲一件我眼见耳闻的事,你自己斟酌。”
卢绾忙道:“你说来。”伏廷便说:“我旧时与这东唐君相识,看他性子温恭,相处十分悦意,便时常到湖府中去,跟他讨教阵法。后来深谈,知他在深研几种阵法,可作镇遏,可作攻杀,虽精妙绝伦,但论施阵手段,都有一些偏颇。其中一个唤作‘千方埋骨阵’,得以活物身骨、魂魄来支阵。我觉得此阵太也入邪,对他起了芥蒂,才逐渐疏于往来。然则有些事,越往深想,越觉胆寒;你却试想想,这东唐君数千年来养的锦鲤,银乌绯绀,色的花的,成千上万,都赴到甚么地方去了?”
卢绾瞠目看着他:“难道他所研阵法,都是这等……这等邪阵?”
见他听话去,伏廷更正色道:“我不敢把话说确凿了,可布阵敢使如此手段的,断断不是个温善人。怕只怕他那番话,是故意引你入套,你千万不能答应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