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烂搀扶着她出了屋子,穿过长长的走廊,夕阳透过斑驳的竹叶,稀稀疏疏地散落在她的肩上,地丁却如负千钧,举步维艰。
纵使不敢面对,可她还是想快一点见到猴子,快一点,再快一点。
她越走越快,挣开破烂的手,几乎是用奔的,竹影飞快从她身上掠过,她几乎撞在了门上。
漆黑厚重的木门发出一声闷响,她气喘吁吁地伏在木门上,待身后的破烂追了上来,打开了门上的锁。
破烂怕莫止对他偏见加深,朝她解释道:“皇后娘娘身份不明,本该关押在皇宫地牢。云戮死后,朝堂大臣们对如何处置皇后娘娘意见不一,我从中周旋了许久,才将皇后娘娘从地牢挪到了这里。”
地丁不知如何回应,最终向他说了声多谢了。
此话一出,两人都愣住了。
她也不管破烂如何看待她以何立场说这种话,慌忙地推开门,透过阳光看到了屏风上清瘦的影子,是皇后娘娘,她身形更加单薄了。
“你进去吧,我不进去了。”他还要去温习书,整理脑海中新增的记忆。
地丁跌跌撞撞闯进屋子,身后传来上锁的声音。
她绕过屏风看到床上昏迷的杜商的瞬间,眼泪决堤了一般,唰唰落下,周身似山洪海啸了千百回,手脚如灌铁铅,难以动弹。
坐在床头的弋音眼神幽冷地望着她,默不作声。
当屋内的最后一丝阳光耗尽,弋音清冷地开口问道:“莫止,你不是能死而复生吗?你能让我儿子活过来吗?”
弋音的声音虚无缥缈,地丁恍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扑到杜商身畔,抱着他哭湿了衣裳。
弋音见她神情呆滞痴傻,平静的声音中夹杂着些许颤抖:“要不,你帮他把程序修好?你不是会写程序吗?你把程序修好,弑儿也可以活过来。”
此话落实了破烂所言非虚,地丁心头揪痛,如千针刺,万刀削,痛得她喘不上气来,霎那间,她五感俱失,晕厥过去。
漫长的黑暗后,她生起一丝意识,她仿佛化作一粒尘埃,在混沌之中漂泊沉浮。
无休无止地沉沉浮浮后,她又融入泥浆,失去意识。
忽然间,兴许是外面的风吹大了些,她这粒尘埃又从泥浆里迸出,继续随风飘荡。
颠簸流浪了不知多久,风吹尽了,她没了依托,又落到泥土之中,没了意识。
“啪!”
车轮滚得飞快,她这粒尘埃又被带起,从空中转了几圈,把她转得头晕,最后撞入黑暗之中。
……
昏昏暗暗不知重复了多少次轮回,尘埃忽然生起了意识,她不可以睡,杜商需要她,她要去救杜商,她不可以睡!
地丁拼命向上冲,努力挣脱黑暗的束缚,意识被黑暗吞没后又强行唤醒,吞没后又唤醒,吞没后又唤醒,最终,她的意识逐渐清明,直愣愣从地上坐了起来。
窗前的弋音并未受到惊吓,侧身对着她,目光如水地望着窗外,窗户虽然紧闭,但能透过窗纱看到外面影影绰绰的树影,风从纱眼吹入,花香带起她两鬓青丝浮动。
弋音随着花香转身,目光越过莫止,看向她身侧的昏迷不醒的杜商———她的孩子。
“一年前,弑儿为一个女子殉情了。我接受不了失去弑儿,去了天之南海的白云之颠,求山长复活弑儿。可是山长不能起死回生,他只能写程序植入弑儿体内,让弑儿的身体运行如生。”
她这一生,没有一日不殚精竭虑,可是,她却接连失去了自我、朋友、父母、祖母、女儿、丈夫、事业,最后连儿子也失去了。
她不能接受。
她接受不了。
弋音的目光转到莫止身上,柔声道:“莫小姐,你不要怪弑儿对你无情,山长依照我的表述写的程序,程序只会检索、记录,生不出感情。弑儿也是身不由己,无可奈何。”
她缓缓走近床畔,话音陡转:“这次再写程序,弑儿的感情,由莫小姐表述,莫小姐,你看如何?”
地丁整个人似被巨大的鼓皮包裹,外面有人不停地拉扯鼓皮,捶打她,她被勒得喘不过气来,又闷又痛,弋音的声音听起来蒙蒙的,她费力地辨析弋音的话语,拼命搜索回忆,没有任何关于编写的程序内容,如果把她体内的忘灵全部断开,是不是就能复活杜商了?
她喉咙涌动,却发不出声音,只有血腥味袭来。
她难受地看向一旁熟睡的猴子,平静无忧,似个孩童一般,眼泪又唰唰下落。
如果复活不了猴子,她便同他一同去了吧。
弋音见莫止又要哭晕过去,急忙继续道:“方才你昏倒后,我联系上了山长,他可以修复弑儿的程序,但要以莫小姐的冰剑作为酬劳。”
听到能修复猴子,地丁的意识顿时清明,立马幻出冰剑递向弋音,生怕自己多半分犹豫那个山长便反悔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