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安阳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人潮,漫无目的地四处晃悠。他对这里并不熟悉,不知道该往哪去,只得选了来时的路。
谁知道正因他的没心没肺,转角时跟人撞了个满怀。
对方抱着一个类似纸板箱的东西,被挡住了视线,压根没看路。二人相撞后,谢安阳不留神栽倒在地,“纸壳箱”也摔成了几块,还掉出几个迷你小桌椅。
谢安阳无意中瞥见那五彩的“纸壳箱”,整个人愣住了——那是由草纸板做成的房屋立体模型。
虽说做工相当粗糙,还一摔就坏,但不影响谢安阳从记忆里翻出它的名字:烫样。
而正门的位置还像极了忘川府。
青年顾不上谢安阳,手忙脚乱地捡起小桌子塞回去,还懊恼不已:“啊呀我的宝贝!”
谢安阳扶着胳膊打量了他一通,心情有些复杂。
此人身着黑色中山装,戴着一副黑框眼镜,俨然一副民国学生模样,脚上却趿着一双拖鞋。
简直是时尚的代表。
谢安阳初来乍到,不好做出引人注意的举动,便装出一副迷茫的表情,手足无措地说:“对不起。”
“对不起有……”青年转身就想骂人,一眼看到他心口处的窟窿,不禁把脏话咽了回去。
此人眼睛睁得极大,一脸无辜的模样,让人怪罪不起来。刘钦迟疑了好几秒后,关切的话就脱口而出:“你没事吧?”
谢安阳依旧一脸茫然,似乎听不懂他的话。
青年将模型放到一边,伸手想要扶他起来——也是这时候,谢安阳以仰视的角度看见他左手腕处有道红痕。
刚才在忘川府时,他特地观察过几个差使,包括杨洵在内,好几个人手腕处都有这道红痕,只是被衣袖遮了大半,看不清完整的轮廓。
谢安阳碰到他手的一瞬,心念一动,又故作踉跄一步,顺手拽住青年一道栽进了花丛中。
谢安阳借机扒开他衣袖,一眼看清了红痕的轮廓——那是一道类似纹身的红色彼岸花印记。
又摔了一次,饶是青年脾气再好,也忍不住炸毛:“你干什么?”
谢安阳怕被察觉端倪,飞快地避开视线,假装若无其事地扶青年起来,表情一度看起来很是无辜,怯懦地小声说:“对、对不起?”
“……”
青年可能是看他满身血污过于可怜,又只会说“对不起”,一时间怜悯心作祟,便问:“你是新来枉死城登记的吧?”
谢安阳继续装出一脸茫然的样子。
青年无奈地叹口气,从衣兜里摸出两颗奶糖塞到他手里。
蓝白色的糖纸上面还有只白兔。
谢安阳:“?”
“这是糖,很甜的,人间的东西。”
谢安阳当然知道是糖,只是感到十分讶异——这里分明是地府,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间的东西?
青年将烫样抱在怀里,又问:“你要去哪里?”
“我、出来……散心?”谢安阳唯唯诺诺地说。
“你是结巴啊……”话到嘴边,可能是觉得不好,刘钦强行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,又叮嘱说:“你别走太远了,这个时间那些东西该苏醒了。”
“什么、东西?”
“彼岸花田里的东西,”青年叹口气,“你不要随意到那边去,虽然时常有差使巡逻,但总会有顾不到的时候,安全起见,早点回枉死城吧。”
“哦。”
就很烦,谢安阳本来无处可去的,现在好像有个方向了。
“对了,我叫刘钦,你有事可以到忘川府找我。”
谢安阳:“嗯?”
青年没再说什么,急匆匆离开了,只扔下一句,“我还有事,先走了。”
……
漫山遍野的彼岸花开得正盛,每株花朵的花心都有一簇红光萦绕,成片的红色星点汇聚在一起,几欲将天空映红。
这里虽是漫山花海,却闻不到一丝花香,空气里反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锈气味。
他倍感不适,想要找寻腥臭的源头,却突然听得“嘎吱”一声脆响,随即有个人骂骂咧咧地喊了一声:“痛啊啊啊——快走开,你在干什么,哎哟你踩到我啦!”
他低头扫了一眼,发现脚下是个腐烂了半边的头颅,这人就剩下半张脸、早已身首异处,口中却还在叫唤。
他惊疑不定地环顾起四周,这里如来时一样遍地血肉淤泥,还混合着不少已腐烂或未腐烂完全的人类尸身。
他想要逃离,才发现这片花海一眼望不到头,就连来时的路也被重重花朵掩去了。
他跌跌撞撞地朝着一个方向跑去,约莫跑了十来分钟,总算在尽头处看到了许多人,而花丛里也幽幽地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。
男女老少的声音都有,说话的语调却出奇地一致:一字一顿、幽幽怨怨。
“有新人来啦!”
“哪里呀!”
“是个年轻人,他模样看起来比我还惨啊。”
“他好像不是被忘川府扔进来的!”
“是呀是呀,他是自己走进来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