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天过去,网上的舆论依旧在发酵。
顾寻原本还担心路时年的心态会再如从前般崩溃,这人毕竟有过半夜跳河闹出大热搜的前科,实在不能掉以轻心。原本想替他约个心理督导来家里,但路时年似乎只有那两天情绪低落,安抚过后就很平静了,而且无论他说什么,路时年都照听,让他在家乖乖待着,也几乎是言听计从。
这让顾寻反而有些不安。
他若是大哭一场还好,平静得实在让人怀疑。
但最近他要忙的事实在太多,警局那边调查的证据,网络舆论发酵的控制,秦恭公司税务问题,路时年合同违约的事都要急着处理,这个当头,顾氏管家又打了电话来,催他回家,看看爷爷。
传言顾氏集团老爷子身体健康状况不佳,集团股市出现动荡,家族那些叔伯对集团利益虎视眈眈,他听出来了管家的暗示,是爷爷想要跟他和解,而且有意将集团交到他手里。
老爷子年纪大了,拉不下脸来亲自接孙子回来,平日只拐弯抹角,有意无意地提起顾寻,诸如“董事会这种事还得麻烦我,很有天分,可”管家干了这么多年,自是会揣摩大东家的神情,暗地给顾寻打了好几通电话。
顾寻在家时,偶尔会望着那面非洲援助时的照片墙,想起过往,那双他这辈子都没法忘记的小孩眼睛,对爷爷的怨始终不曾淡去。
管家的催促电话又接二连三,他只瞥了一眼来电,将那号码拖进了黑名单。
这种招数,很多年前就用过了。
揉了揉眉心,顾寻轻吐了口气,胃里突然一阵疼痛。
看了看时间,他又忘记了吃饭。
这阵子忙过头了,该解决的事差不多也快做完了,一大笔钱花出去,媒体基本见好就收,背后造谣的人也已经被请去了警局做调查。
忙碌的这阵子,路时年偶尔会趁他不注意,偷偷下楼打电话。
顾寻都看在眼里,却没有问他。
想看看,这人到底能忍到什么时候。
*
“总共两千三百八十万吗?”
路时年压低声音,拿着电话问。
里头传来经纪人小周的声音,声音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,说:“路哥,咱们的代言现在全都被取消了,这几天我的邮箱简直爆炸了,现在八家品牌都在追责索赔,这么高额的赔偿金……你这咋办啊?”
对合作方的“友好问候”,经纪人实在没辙。
打电话问路时年询问,当事人却异常平静,似乎已经在想要怎么处理了。
小周:“路哥,您给我一个准话儿,是不是顾哥他已经有办法了?”
路时年摇头,诚实无比:“没有。”
小周睁大眼睛,差点把手机砸脚趾上:“他怎么可能没有办法?区区两千多万,对顾氏来说不过就是——”
路时年打断他:“寻哥还不知道,你不要告诉他。”
小周愣住:“你不打算让他帮忙?”
路时年:“嗯。”
小周:“……勇士。”
经纪人这下是真不解了,思来想去,这么多钱,只能让顾寻想想办法了啊!难道这小路哥又打算去私人豪宅里卖唱跳舞?
今非昔比,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。
那时候他正火呢,不愁金主。
可现在又是个什么情况?人人喊打,没人要的垃圾袋。
这明眼人都知道该怎么办,如今面前摆着一尊超级菩萨不抱,非要舍近求远,跑到西天去取经。
谁知道还会遇上些什么妖魔鬼怪。
他试图再劝劝,但路时年却当即拒绝了,对方言辞果断,坚决不让小周不要将这件事告诉顾寻。
小周:“那你好自为之。”
挂断了电话。
路时年放下手机,看向窗外夜,城市穿梭不息的车流驶向远方,模糊的天际黑压压一片,云层很低,像是要下暴雨了。
就像不明朗的前路。
轻微的叹息,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。
路时年很少自己主动喝酒。
沉默地站了一会,他又拨通了一个房地产销售的电话。
母亲去世后,将遗产都留给了他,加上外婆家那套房子……
原本并不想卖,但是他的自尊心,并不允许他再朝顾寻开口。
顾寻的钱也是靠一部部戏积累的。
其他人眼中,顾寻是顾氏集团的公子,跟几百亿美元的资产相比,区区两千多万,大概只是洒洒水。
但是只有他明白,顾寻虽然是顾氏集团的继承人,但这么多年来,他所有的事业所用资金,并未动用过顾老爷子的一分钱。
他如今是作为影帝身份活跃在圈内,创业十年,旗下传媒公司虽然有了规模,但几千万依旧不是一笔小数目。
即便是顾寻现在已经执掌了顾氏集团,路时年也不打算从他那伸手要钱。
他有自己的执着。
电话接通了,他和对面销售谈了下过面详聊的时间,将自己所有的资产都清点过数,忙完那些,已经晚上九点半了,顾寻还没回来。
路时年拿起红酒瓶,将剩下的酒倒入杯中,就着黑沉的夜色,一饮而尽。
今晚,他需要一些大胆和坚决,借着酒的力量,说一些平时不愿说的话。
*
晚上十点。
偌大的别墅安静万分。
忽然门口传来响动,路时年忙下楼,果然看见熟悉的身影。
顾寻从公司回来了,将手里一叠公文资料放在门旁柜台,换了室内鞋子,脱下外套,挂在门口,手指稍松了下领带,将衬衣袖口的扣子解开,舒了口气,微微抬头,一眼就看到了路时年。
他疲惫的眼里露出柔和的微笑,声音依旧那般磁性,“我回来了。今天过得怎么样,想我了没?”
对视的笑让路时年的心脏猛地一紧,像被水泵突然抽去了空气,有些疼痛,有些沉溺。
路时年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,亮晶晶的眼睛满是顾寻,陀红的面庞带着微醺醉意,上前就抱住顾寻,脑袋不安分地在对方颈窝蹭了蹭,声音些许鼻音:“等你很久了。寻哥,你今天有好好吃饭吗?”
“吃过了。”顾寻随口就扯了个谎。
路时年都知道,却没拆穿他,只说:“那等会,再陪我吃一点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