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称临渊的少女是个闲不住的性子,除了睡觉或短暂的出神,其他时候基本都在说话。
但她嘴里提到的许多东西,对金鹏而言都是陌生的。
仙舟、帝弓司命、持明……少女所描绘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。
他只是侧过头,目光落在与少女相隔开的石栏底部,静静听着她的话,从不开口。
临渊似乎也不介意唯一的听众有没有回复,只是需要一个确实清醒的、能够听她说话的人。
有许多次,在他刚刚回到地牢时,总能看见临渊撑着脸颊发呆,面无表情的时候,她的眉眼中总会流露出几分倦怠。
但听见动静后,那种倦怠仿佛忽然消失了,她会自顾自地打招呼,然后开始说话。
“唉,我和你说啊,”她总是以这句话作为开头,“我之前在广云袖买了几件衣服,那上面坠的鲛人泪还是从鳞渊境出去的呢,结果我找朋友打听了一下进价,发现一转手就贵了二十倍,抢劫都没这么赚啊……”
“说到鳞渊境,有件事特别好笑,”少女双手一拍,还没说出口就先笑起来,“我当年上学堂那会儿,老师们出题考试,题目是‘波月古海所在的洞天名字’,结果有四分之三的人都写了我的名字,因为‘临渊’和‘鳞渊’念起来一模一样哈哈哈哈……”
……
她有时也会陷入沉默之中,盯着火光神色飘忽。尽管少女总是抱怨自己看不清东西,但每到这时,金鹏的目光才会落到她的身上。
当临渊开口时,她的声音总是能覆盖过地牢里其他让人不安的动静。一旦消失,往常习惯的无言就变得有些难捱起来。
锁链似乎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影响,但少女靠在石壁上休憩时,眉头总是下意识地蹙起。
那样穿骨透肉,时时刻刻都弥散着疼痛的折磨,又怎么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呢?
金鹏偶尔会将随手采来的止血药草放到她的手边,少女在这种时候反而机警异常,好几次都差点扣住他的手腕。
那双水绿色的眸依旧找不准焦点,神色也看不出异样,夜叉少年却凭借本能察觉到,有转瞬即逝的冰冷杀意从自己身上掠过。
临渊会捻起草药,放在鼻子下面嗅一嗅,然后笑起来:“呀,这是什么花,本地的品种吗?”
看见他隔着石栏虚虚指向她肩膀的位置,她笑容不变:“可以疗伤的药草?哎呀,这可有些浪费……我没有开玩笑哦?”
话虽如此,她还是会将草药细细揉碎,然后敷在伤口附近。
“你真是个好人啊,室友,虽然不怎么爱说话,”临渊叹着气,“不过在这种鬼地方还有活人就很不错啦,要是只有我呆在这,还要时不时面对那位大人,可真是有点难受。”
她表现得很活泼,但也总是在叹气。
金鹏退回平时坐的位置,看她抱着膝盖,又开始讲起关于名为罗浮的仙舟的事情。
在少女滔滔不绝的讲述声中,他缓缓眨了下眼睛,觉得有几分困倦漫了上来。
他抱着长枪,靠在石壁上,难得什么也没有想就闭上了眼。
没有做梦。
……
梦之魔神的领土总是过分静谧。
在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脸上好像只有恍惚或者麻木,除了维持必要生存的劳作以外,很少能在外看见人类的身影。
一部分人恐惧着夜晚的到来,一部分人狂热的期待着夜晚的降临——
美梦与噩梦,欢乐与苦痛。
全凭那位魔神的喜好。
长久的美梦对应现实的冰冷,叫人忍不住沉溺其中,或是每夜从噩梦中惊醒,再也不敢入睡,又因为疲累而不得不闭上眼睛,周而复始。
梦之魔神倚在王座上,欣赏着自己施予子民们的梦境,因一幕幕光怪陆离的场景发出笑声或是落下眼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