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群年纪不大的孩子跑过来。

“弘树！”最大的不过十四五岁。手忙脚乱扶起被打的男童。

这些孩子七嘴八舌，愤愤不平，“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！太过分了！”

“居然敢欺负我们‘羊’的人，让中也去教训他们。”

“是啊，打死他们！百倍奉还。”

夏油杰认出了一两张熟悉的面孔，是刚刚加入战局又闻风跑走的孩子，原来是去喊救兵了么。

他评估着，都是孩子啊。

他忘记了自己的年纪，不觉操心起来。真的能打得过成年人吗？万一受伤更重怎么办？

不过……“中也”，熟悉的名字，那个叫“弘树”的男孩方才也一直这么叫着，听起来像领头羊的人物，很厉害吗？他想起那些擂钵街居民的惊叫，代入思维，是异能力者？

“好了，别吵了！”最中间的男孩兜帽遮住发色和脸颊，明明还是矮小年幼的身形，声音却带着莫名的气势，他一发话，原本叽叽喳喳的孩子们都安静下来，不敢看他。他在生气，从同伴那里知晓了前因后果，“弘树，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去抢东西了吗？你既然加入了‘羊’，我们接纳了你，就不会让你挨饿，为什么还要做那种事情？”

他关心则乱，语气变得严厉，“不会每次都有人手下留情，这次我们没来得及赶上救你，万一他们下手更重怎么办！”

男童不再死倔，嗫喏着，“中也哥……”

挨一顿打，能换吃的，擂钵街的外围成员以流浪者居多，曾在社会养出正常的同理心，大部分不至于对幼童下死手，为了不饿死，他一直是这么活的。

当初，他也是想抢中原中也东西的，可对方没有打骂他，见他年纪小，还问他要不要跟他走，领他回据点。他能够睡床，有被子，有早晚饭，有好多同伴，这样的生活太好了，他不舍得离开。

他最崇拜中也，羡慕对方的强大坚定，就像一轮炙热的太阳，他则是树影底下被阳光照到些许的人，仿佛也能变得温暖。他不希望对方讨厌自己，就像害怕辜负信赖的大人的期待，一下忘了厚脸皮，惶恐得嚎啕大哭，第一次露出儿童的一面，“哇——我、我只是想变得有用一点，我也想给大家带去物资，我不想要拖后腿！我不想被赶出去！”

有女孩子不忍心，“中也，你别说弘树了，弘树只是好心。”

“是啊，”有孩子插嘴，小声开脱，“是白濑说话太难听了。”

弘树是“羊”最小的孩子，他这个年纪，会说这么多话，学会这么多词语，已经很聪明了。

但是年纪太小，干不了什么活，性价比低，打零工的不会要。

大家都是孤儿，陆陆续续被“羊”收留，抱团取暖，互相救助，不会拒绝像他们一样无家可归的孩子。何况，弘树也在很努力地干活，留在据点帮女孩子们做事，不并是好吃懒做。

至于白濑的想法，也能理解，物资紧张，养活现有的人都不够，更别说再多一个累赘。但带回弘树的人是中也，“羊”都是一群普通孩子，打不过抢夺地盘的成年人，都依靠中也的力量击退想抢占他们据点的敌人，在□□首领暴走时期从枪林弹雨中护住柔弱的羊群。白濑不能明着反对弘树加入，只能表达不满。

中也不爱在背后说人坏话，为同伴找补，“白濑只是心直口快。”

于是那些孩子都不说什么了。白濑是“羊”最早期的成员，连中也都是由他捡回的。

年长些的棕发女孩善解人意，不再执着与这个话题，缓和氛围，细声道，“我们还是先带弘树回去吧，看看药品还有没有剩下，能帮他包扎一下，这个天气，说不定一会又要下雨，万一淋雨发烧，伤口发炎就不好了。”

擂钵街的孩子是看不起医生的，连药品也是稀有物资，最怕伤口感染发高烧，那是会要命的。“羊”里面有这样离开的孩子。

大家一时严肃神色，团结一心将弘树背起来，送回据点，中也取过弘树手里的纸袋，尽管脏兮兮，还是能看出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，嗅觉敏锐的孩子已经闻到了，里面有美好到几乎像是幻觉的新鲜黄油蛋糕的香气。

那已经是记忆里模糊不清的味道了。

就像是近在眼前的诱人鱼饵，能想象有多美味，舍不得移开视线。

可中原中也却像是没有感受到这种蛊惑，连一丝犹豫的神色也无，无视组织里孩子渴望不舍的目光，做着他认为正确的事情。他向夏油杰的方向走去，原先围起来的孩子立时如潮水般向两边退散开，给他让出位置。

即便在擂钵街这样的环境中，他依然保留着鲜有的良知，“弘树抢了你的东西，抱歉，这个……”他大概是也觉得难以启齿，高档精美的纸袋已经不像样了，“还给你吧。”

他也不说赔什么的，现实是赔不起的。

中原中也不是不懂变通的烂好人。

在擂钵街，黑吃黑是常事，抢地盘他可从来没有手软过。但夏油杰一看打扮，就知道是外边的好学生，正常人家的孩子，细皮嫩肉，不知道为何出现在这里，也许是误入吧。他异能暴虐，面对敌人如狂风暴雨，对待未成年和无辜的人，却是另一副态度。宽容得不似贫民窟的人。

中也走近，夏油杰能看清楚他的样貌，是过分精致的长相，就像他的发色一样艳丽吸睛，如太阳燃烧般的赭红色，说是“面若好女”也不为过。但又没有一点柔弱和女气，眉眼间有压不下去的凌厉和凶性，能够震慑住他人。

看他年纪身形，如果是在正常的家庭，养出婴儿肥，脸颊会更加圆润可爱一些，但擂钵街的孩子大概是补充不了优质脂肪和蛋白质的，所以五官显得更为锋利。

大概被盯着看久了，中原中也不悦，下意识皱眉，这就是他要戴帽子遮住脸的原因，他拧眉时，漂亮昳丽的眉间一股戾气，但也没发怒，忍住想将帽子扯下一些的不自在，“你在看什么？行了拿着你的东西就快滚、不，走吧。这里不是你这种该来的地方。”

他言语粗鲁，与外貌不符，夏油杰神色微僵，有被挑衅的不快。

中也补充，“停在外面你还算幸运，再往里面走可就不是一些赤手空拳的普通居民了，真刀真枪是常见的，运气不好，还会遇见枪战。那群混蛋可不是懂得手下留情的人。”

他言语不动听，但本心是好意，夏油杰郁气打消了，拿出虚假的招牌微笑，“不用还我，我说过了，这个是送他的。送给……”他想了想，是叫这个名字，“弘树。”

中原中也眉头挑起来，抬起头，“哈？！”

他一脸，居然还会有你这样好心的笨蛋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