聪明人知道如何踩着对方的底线谋取最大的好处，森鸥外则看起来精明相，结果眼高手低，蹬鼻子上脸，想也知道，即便加藤英见把他的要求传回去，高层也不可能同意。

他若是单纯的要钱财，哪怕数字再离谱，磨到现在也谈下来了。

无法，加藤英见只能做出这事没得谈的样子，撇过脸，想要倒逼政府出手。

事关国家安全和咒术防护，政府绝不会坐视不管，见过日本最混乱无序的战争时期，咒灵肆虐，全国各地同时发生多起无法用科学解释的灵异事件，国民生活在恐慌之中，甚至重新寄托神道，认为这是天罚降临，是神在惩罚作为战争犯的日本，由此对政府产生严重的信任危机，前两任首相也是由于国内动荡、民众支持率急速下降而接连倒台。

于是换届选举之后，内务省的官员们对于咒术界的重视再上一个台阶，已经不是上个百年咒术界一潭死水的时期可比了。

政府深知舆论的重要性，随着科技的进步，网络发展，国民不再以官方媒体作为唯一信息来源，一个特级咒灵的破坏力可不是能再被轻易管控遮盖过去的。

加藤英见也是深知这一点，故而有恃无恐，再不济，他也能做出一副耍无赖的样子，要求政府来兜底。

虽然这样会使总监在政府面前矮上一头，但没办法，非常手段嘛。

何况，加藤英见也并非是个不会思考的蠢货，回过神来，也发现森鸥外摆足一副为难的姿态，根本没在想跟他谈，“而且，夏目先生，我自认为咒术师与横滨鲜有交集，Port Maifa以异能力者集团闻名，森医生却多次刁难于我，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。”

夏目漱石果然如他所想是个老练的聪明人，很快心领神会，他沉默半晌，像是内心天人交战，最后屈服，苦衷道，“森医生真正想要的，是政府的妥协啊。”

他不说是什么，加藤英见也懒得去问，左右与他无关，只是得到答案之后，他内心厌恶极了，明明政府可以直接与港口黑手党去谈，偏偏要将他也扯进去，弄出一个三方会谈的架势来，陷入如今僵持不下的局势，回去之后还得他来背锅。

他现在站着说话不腰疼，恨不得直接去说，他想要什么，那你们就给他嘛！

但他也知道不可能，估计森鸥外提出的，也是让政府骑虎难下的局面。

加藤英见理出前因后果，局势是森鸥外想要政府妥协，政府不肯让步，理所当然抬出咒术界想要增加筹码、分担压力，可是没想到森鸥外不为所动，反过来向咒术界施压，直接导致加藤英见这边打出了地狱难度。

森鸥外提出不可能的条件的目的是什么？

他想让咒术界去跟政府谈，迫使政府同意他真正的要求。

政府不会平白无故被占便宜，那就又是一波利益交换。

整体局面历经三番轮转，从A对C，演变成了A+B对C，最后又变成了A对B。

不变的是加藤英见的处境，一直处于受制于人的弱势方。

但改变的是他的心情，有森鸥外充当恶人，那他再跟夏目漱石谈，就心甘情愿多了。

这是一种很常见的谈判术。在谈判中占据主动地位，先提出很大的、对方难以接受的要求，被拒绝后再提出比较小的、对方能接受的要求，从而顺利达到目的。每个人都有折中思想，夏目漱石和森鸥外正是利用了这种思想迫使加藤英见让步。

由于森鸥外先提出刁难，什么都要，态度坚决不松口，加藤英见决不可能同意让咒术师为黑手党做打手，那别的钱、地、咒具都纳入了可商讨的范围中。

接着，在穷凶极恶又贪婪的黑手党的对比下，加藤英见对政府戒备心降低，乃至产生依赖，有了“同样的好处与其给Mafia，不如给政府”这样明显带有情感倾向的想法。

同时，在这一过程中，森鸥外积极给予暗示，让加藤英见复盘后亲自点破了他的“真正目的”，往往，揭开一个谜题，是会给人带来成就感的，项目的顺利进展也会让人放下心理包袱，加藤英见沉浸在自以为聪明的沾沾自喜中，悠哉游哉又喝了一杯清酒，心情愉悦地留下与夏目漱石详谈。这家料亭的日本酒是自酿的，甚至会被作为伴手礼带走，

对此，夏目漱石微笑，日本饭局永远少不了清酒，已成为一种酒桌文化，但同时，酒精又能够麻痹人的头脑，谁先借酒消愁，或饮酒作乐，谁就输了。

加藤英见从头至尾就搞错了一件事。

这张桌边，最初，结盟的就不是政府和咒术界，而是夏目漱石和森鸥外。

他学生气人的本事，一向很有一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