料亭内,饭局不欢而散。
加藤英见不愿松口,森鸥外也不与他相争,施施然起身,以退为进,面上含着虚伪的假笑,“如此,那也没什么好谈的了。”
“横滨结界一事,Port Mafia不会让步,也请恕鄙人不便劝说Boss。”他礼数滴水不漏,语调却冰冰冷冷,不留情面,“为免Boss传召,就不在这里久留了,二位留步不送。”
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。
加藤英见被下面子,脸胀成猪肝色,不知是醉的还是气的。
最初,见森鸥外那身落拓的打扮,加藤英见心里是微妙不屑的,但交谈起来,发觉他谈吐有礼,言之有物,也随即多出几分欣赏,他不认为这次和谈进行不下去,那么,他这边通融一下,给森鸥外私人多一点好处,也不是不行。
可是没想到,一谈及利益,森鸥外就立刻变了副嘴脸,哪还剩什么温和儒雅,一派急于钻营、奸险狡诈的小人模样,开始狮子大开口,咬死不放,险些把他气个仰倒。
咒术师本就对非术师抱有轻视之心,认为咒灵因普通人的负面情绪而生,咒术师祓除咒灵,本来就应该被人类尊崇且感激,是高人一等的。
加藤英见看多了光鲜亮丽的门阀世家背后的阴私之事。往日,即便会见财阀,对方态度也都是恭恭敬敬的,甘愿挥洒大把金钱请他施以援手,哪怕是政客,需要依赖术师维护国内的安稳和平定,也都是客客气气,不贸然干涉咒术界内部的规则。
可是森鸥外,他一个小小的私人医生……竟然敢!
一顿饭下来,森鸥外不给任何人好脸色,明显是抓住机会,借此拿乔,偏偏他还确实抓住了痛点,加藤英见第一次如此憋屈,好几次闷声不想开口,任凭夏目漱石跟他打机锋,明嘲暗讽。再两次他想摔筷走人,但见夏目漱石有望把话圆回来,也只能继续坐下去。
想到政府方也没捞到好处,他心气稍微顺了些,夏目漱石明显老道圆滑,也不是没达成目的?更何况,在此事上,咒术界和政府目的一致,是天然同盟,于是加藤英见心理上倾向夏目漱石,不免向他埋怨,直言,“夏目先生,我看你们这次是找错人了。森鸥外,只是一个目光短浅的小人,把这种事关日本全国防护的事情交给他做,我看行不通!”
夏目漱石摇头苦笑,他明显是一个修养极高的学识之士,又为政府工作多年,城府极深,因而被森鸥外那般“欺侮”,还能保持镇定。
此刻,他为加藤英见再倒一杯清酒,杜绝对方想要离去的告辞之语,留下对方,以无奈的口吻梳理利弊,“横滨是法外自治港,即便是政府,也不能贸然涉足这里。若我们直接去向Port Mafia陈明来意,只会被理解是挑衅,若是激怒对方,怕是要引发一场冲突,所以才不得不选取迂回之计。对于Port Mafia的首领来说,私人医生是最值得信任的人,而且,相比于其他的干部,他也是我们最好搭上线的。”
他娓娓道来,“何况,Port Mafia凶名在外,首领更是暴戾残虐,森医生与我们无缘无故,要让他冒着生命危险做说客,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,我们给出的好处不足以说不动他,也情有可原。”
现实世界哪有那么多的正义责任道德,都是“利”字当头罢了。
所谓和谈,也不过是各方利弊的比较和权衡。
这点道理,加藤英见自然是懂的,不过是久居高位,怒气无法排遣,见他神色松动,夏目漱石又加一把火,将事件定性,“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守护结界,守护国家,这个前提,是不容置疑的。既然有求于对方,那么也无怪会受制于人,落到任人宰割了。”
没错,虽然难,虽然不甘憋屈,虽然过程恶心,也不得不去做,不得不咬牙咽下。
加藤英见不语,夏目漱石的话说到他心坎里,而他此刻心烦,更甚于夏目漱石十倍,因为除了横滨结界之外,他还要想办法跟森鸥外通气,去港口黑手党的戒严区域,查探最后一个手指的状况。
这是总监会下达的任务,丢了四根手指,已经被御三家抓住把柄。宿傩手指一事所系甚大,能将咒术界势力暂时团结起来,先解决共同危机,但见回收手指无望,加茂五条禅院很有可能借机发挥,为自己谋利。
他们会质疑总监会当初所作决定的正确性,以此跟总监会叫板,以后碰到不想做的任务还能再搬出来,光明正大不听指令。既然总监会无法保存好咒物,那么那些由御三家提供资源,储存在咒术高专忌库的咒具咒物,也很可能会因此被御三家瓜分回收。
当初以宿傩手指作为根基布置结界,御三家不但知道,还一力赞成,加固结界的咒术师中就有不少御三家的人。可谁让明面上,决策权在总监会呢。想法也是总监会提出的,御三家不过附和,他们完全可以表示自己是被胁迫的,从而推卸责任,并以此要挟。
最重要的是,这事做不成,还会影响加藤英见本人的威信。他虽然是副总监,但并不是一人之下,总监会不但忙着跟御三家叫板,内部也有权力斗争。总监副总监只是职位,看似位高权重,实际总监会的权力中枢,实行的是某种类似长老会的制度,是集体决策,几乎所有的决议,都要由高层开会通过,他背后,还压着五六座大山。
那些人,都是扎根总监会已久,根基深固的老者。
也许有一天,等加藤从总监的职位安然无恙上退下来,若他活得够久,或者没像他祖父那样被淘汰,他会成为其中的一员,继续执掌权力。但现在,他还无法肆意妄为。
他只能代表总监会的其中一道声音。无法全权应下森鸥外的所有要求。
他不好拂夏目漱石的面子,又确实愁闷,顺势又喝一杯酒,发泄怨气,“夏目先生,并非是我不肯松口,但他提出的条件,您也听见,实在太过分了!我一人无法做主。实在不行,我们也只能暂时打道回府了。”
又要钱又要地又要人还要咒具,这完全是撕破脸,把总监会当肥羊宰呢!咒术界自己就缺人,谁去帮黑手党当义务劳动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