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概是因为对方如此坦诚地认错，他积蓄的怒火像是骤然打在了棉花上那样无处发力。如果这样的低姿态只是为了掌控他蒙蔽他的话，那沢田纲吉自觉这种想法未免太自视甚高。可是如果将之看作真情流露的话，这份愿意为他而死的承诺又太过沉重，以至于像是什么梦里才有的天降神兵了。

所以，这到底是为什么呢？

“一开始Reborn他们找上门的时候，说的是一年内让我成为合格的首领。”沢田纲吉喃喃说道，“但是……我一次都没有当真过。”

“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，我不具有管理他人的天赋。就连公司安排的工作我都做得乱七八糟的。如果因为血脉这种事就能得到另眼相看，那这样的关注所看向的，也一定不是‘我’。所以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，来当表面的发言人也没关系……”

所以被以所谓“十四岁的沢田纲吉”用作对比，被以探究复杂的眼神看待，他也不会觉得别扭。

只存于那些他不知晓的记忆中的“沢田纲吉”，并不是他这个沢田纲吉。他来这里也不是为了成为什么样的人，只是因为他确实感觉到了刺杀的越发频繁，和家里日渐超标的黑手党浓度，这已经足够让他心怀忐忑——眼睁睁看着母亲为自己而死这件事，他再也不想看到第二次。

换而言之，他是怀着赴死和再也不能回乡的决心，硬着头皮前往异国他乡的。

也没有人能比曾经弱小和现在仍然弱小的他，更加清楚待宰羔羊的处境。

可是彭格列九代到底是看中了他什么，他又“争取”了什么，才会对他如此……“平等”呢?

“你说的没错。”彭格列九代神情和蔼地看着他，“我一开始确实也没有想好要怎么安排你。”

“在他人眼中继承了彭格列又对这里一无所知的你，是天然就能动摇家族的弱点。或许看在家光的份上，我们不至于做出太过分的事，但是，也绝不可能放任你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。”

“因此，我委托了Reborn。我对他说，我想要看看这个孩子的潜力，他到底够做到哪个程度——不过，我也没有想到，Reborn会一上来就直接安排了首领课程。但事实证明他是对的。”

老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。

“纲吉君，你认为黑手党首领需要什么特质？”

猝不及防被提问，沢田纲吉梗了一下，才说道：“……领导力?武力?”

或许连他自己也没发觉，自己自飞机落地后紧绷的情绪已经在九代面前松乏了一点点。

九代笑着摇了摇头：“——彭格列历代首领，什么样性格的都有，领导家族的方式也各不相同。但是，彭格列能延续至今，靠的必然不是一味的暴力。”

“纵使弱小也要保护朋友的那份觉悟，以及到了生死关头也不退缩的勇气。纲吉君，我看到的正是你的这一份——想要保护重要的人的‘野心’。”

“不论庞大或平庸，野心就是野心。你用实际行动打消了我的质疑。我认可你的行事方式，也认可你目前具有的天然优势(给沢田【哔——】【哔——】背锅）。考虑了全部方面后，我认同你是当下作为首领的最佳选择。因此，我愿意在我还在的时候，将家族交到这位继任者的手上。”

沢田纲吉呐呐道：“……所以才说是我争取来的啊。”

确实如他所料，彭格列有过将他只作为摆件的想法。可也出乎他所料，彭格列九代看到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优点，因此让他的首领生涯一下子就从“吉祥物”变为了“实训”。

这份态度的转变大概很早前就有了，只是他迟钝得毫无所觉。即使这是他并不具有好感的位置，甚至现在听完这些也很想吐槽“但是你们完全不看个人工作能力的吗”，可是这份来自九代的对待他的认真，实在是让他……

有种既受宠若惊、又难以消除对黑手党的疏离排斥的复杂。

“即使您这么说。”沢田纲吉眨了眨眼，努力令心情平静下来，“彭格列接下来的事情也依然要仰仗您了。”

在沢田纲吉的视线中，彭格列九代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怅然。

但是这位老人什么也没说，只是点了点头，温和道：“很高兴能为你提供帮助，十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