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的冷气随风吹遍南江,也许是看红尘太苦,天落下泪化作人间白雪。
南明七十九年太过难熬,仿佛所有的苦难都凝聚在这一年之中。
“就送到这里吧。”魏知易从马车中走出,对前方的马夫说道。
将银两递给那人后,转身走向远方。
大雪纷纷扬扬,将天空遮盖,将道路掩埋。临近年关,想来这应该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。
桃江离俞城远,却离皇城不远。魏知易本想去那里,可真要去时,才发现他已经走不到那里。
天向下压去,一眼望去,世界仿佛只剩下那飘落的白色。这场雪下得异常之大,才从桃江离开还没一天,便已没过短靴。
踩在地面上发出很轻的响声。那声音与风相伴,成了一番寂寥。
铺满白雪的地面只留下一串脚印。
寒风呼啸,与那浅蓝色的衣衫交织在一起。
恍惚间,茫茫白雪将世间所有的颜色掩盖,那雪中似是只剩下那一抹颜色。
他于雪中独行,没再回头。
“丰年好大雪哦。”手中环着竹竿的老人笑呵呵地说道。
瑞雪兆丰年,来年好收成。
老人白花花的胡子似是与那天上的雪一般,布满他脸颊的皱纹似乎也在笑。
一旁的谢京墨听到此言,转眸向老人看去。
睫毛微颤,他垂下双眸,视线重新落入那漫天大雪之中。
“丰年……”他呢喃道。
听说南江的很多地方都下了一场雪。
谢京墨拉住肩上的披风,抬脚向前走一步,他伸手想要接住那天空中纷飞的雪。
空中的雪花飘然地落入掌心之中,随后瞬间变为水渍。
他垂眸望向手中,心中一紧,好似有什么东西随着雪的融化而消失。
战争胜利本该是开心,可回往皇城的队伍却是死气沉沉的样子。
一枚雪花落入他的手背,留下几许凉意。
江程安坐在马车前,被冰到后才彻底回过神来,他抬眸望去,只见奔来昏暗的天边竟染上些许白色。
“嘿,想什么呢?”姚千帆站在他的旁边,将手中的饼递给他,笑着说道。
听到熟悉的声音时,将视线落入那人的手中。
那饼和他们之前所吃的完全不一样,是刚出炉的,甚至还冒着热气。
江程安忽然瞥见什么,他目光一顿,甚至忘记去接姚千帆递来的东西,“你的胳膊……”
诚然,那人另一边的衣袖是空的。
姚千帆动作顿住,他笑了一声,将一个饼塞入江程安的手里,随后颇为费力地坐到他的旁边。
若非江程安眼疾手快扶他一下,怕是早跌下马车。
姚千帆咬着手中的饼,含糊不清地说道:“被敌人暗算的,至少捡回一条命。”
一脸不在意的模样,让江程安摸不清他现在的想法。
姚千帆将口中的食物吞下去,似是调侃一般,再度笑道:“再说了,我至少腿还能走,陈尚生那家伙,估计以后都得拄拐杖。”
本是缓和气氛的话,但说完之后,他真的笑出声来。
一个断胳膊一个断腿,他们都半斤八两,居然还比较。
江程安望向他,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颈,但却在摸到缠在那里的布时,停住动作。
他望向姚千帆的笑容,心中却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地方。
那调侃的背后,是悲凉。
“那位林家的嫡长子没活下来吗?”江程安问道。
而听到这话的姚千帆瞬间沉默下来。
当时战场太复杂,江程安并未来得及注意到林琼。
“死了。”姚千帆闷声说道。
随后,他继续说道:“在援军赶来的前一秒,被砍了头,现在尸体都不知道被堆在哪个角落。”
寂静弥漫在周围,两人都不再开口说话。
这场胜利是用无数的人命堆积起来的,来得太过艰难。
漫天大雪纷纷扬扬,落在脸颊的雪化为水渍,让人分不清是雪还是泪。
“至少我们赢了。”
“嗯。”
南江没有丢失一寸疆土。
谢京墨是在军队回来前一天,知晓魏知易失踪的消息。
大雪之后的天气甚是寒冷,而这场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夜。
他垂眸望向手中的信封,久久无言。
百幺站在他面前,抬眸看向他,叹息一声,“这是他留给你的。”
“嗯。”谢京墨轻声答道。
他仍旧是那副平平淡淡的样子,没有崩溃,没有哭喊。如同听闻一件琐事一样。
百幺目中流露出些许疑惑,但因为顾忌,并未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。
魏知易与谢京墨的关系最是要好。
而如今魏知易失踪,谢京墨却仍旧是这幅不咸不淡的模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