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人说,他们亲眼看到江明桢在医院打胎,打了三四个了,都是大老板的。
有人说,有一个音乐学院的老师,经常来看江明桢,孩子就是他的,扒她衣服的,就是那个老师的老婆。
有人说,江明桢能拿到奖学金,肯定是在外面找了有钱人当后台,金主给学校领导打招呼了,拿荣誉掩饰见不得人的勾当,真是“又当又立”。
有人说,江明桢经常生病,就是因为染上那方面的妇科病了,小心被传染。
积毁销骨,人言可畏!
为什么会这样?明桢不明白,她才是受害者啊!被打的人,被扒了衣服的人,是她啊!当年,母亲被江建国的妻子殴打时,邻居们也是轮番辱骂母亲。可是,真正被骗的人,是母亲啊!
在人们眼里,受害者都是有罪的,都是活该的。因为他们有一个朴素的逻辑:怎么别人就打你呢?怎么不打别人呢?
面对这么多污秽不堪的谣言,明桢伤心绝望了。一个女生的人格和名誉,在众多人泼过来的脏水下,已经不复存在了。因为这种黄色的谣言,她无法自证清白。
她该如何向每一个陌生人证明,她没有做过那些事呢?难道要她去医院做个妇科检查,然后把检查报告分发给每一个人吗?就算这样,他们就真的相信了她是清白的吗?就能保证不会有别的谣言吗?
本质上,大家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,他们根本不在乎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。或者说,与其去探究事情的真相,他们更愿意相信自己的推理。在自我主观的推理下,俨然成为了当事人一般,足以傲视群雄,审判受害者。并且在他们的推理中,会把一个人的品质、努力、汗水,通通抹杀掉。
明桢越想越气愤,她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,失去理智了。她要报复,她没有时间去做周密的布局,也不想等了。谁给她带来的这种伤害,她就要让别人加倍偿还。她绝不是母亲那样的人,愚蠢、懦弱,任人践踏。
罪魁祸首就是吴琼。
可她昨晚一夜没睡,想来想去,对于吴琼这个人,她除了知道一个名字,其他任何线索都没有。她是干什么的?来自哪里?有什么软肋?她什么都不知道。
目前只有林尚川知道,他们是旧相识,但他一定会护着吴琼,不会告诉她的。明桢感到孤立无援。
下午的《中国当代文学》课堂上,麻教授走进教室,看到今天来上课的学生还不少,也看到了坐在倒数第一排的江明桢,一整排就她一个人,连着倒数三排也空无一人。
学生们发现麻教授在看江明桢,也纷纷转头看向她,有几个学生还发出了笑声。明桢低着头,只能任由大家的目光将她凌迟。
“能告诉我,你们在看什么吗?”麻教授严肃地说。
学生们又回过头看着他,无人发言。
“我知道你们在看什么,你们也知道我在看什么。在讲今天的讲义之前,我有些话想对大家说。我认为这比掌握几个知识点更重要。”
麻教授走下讲台,在过道里走了一个来回,才说道:
“我今天早上一到学校就听说了咱们班上一位女同学的故事,我一个路人甲已经掌握了各个版本的结论,可谓是相当精彩。但我想不通的是,散布这些结论的人竟然是咱们学院的人,大家又是通过什么证据得出这些结论的呢?怎么像每个人都是亲身经历的一样?你们真的知道事情的真相吗?这个女同学是你们的同窗,你们为什么要集体审判她?
我大学母校的校训是‘慎思’、‘明辨’,我一直牢记在心。今天,我把这四个字也送给你们。你们是大学生,受过高等教育,理应更具有是非观,在需要主持正义的时候,应该义不容辞地站出来。你们也是社会的中坚力量,任何时候,都不能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,去跟风围剿一个与你无关的人,也不能成为长舌妇行径的‘乌合之众’。
在众人都对一个陌生人落井下石的时候,我们不能趁乱去踩他一脚,然后再啐一口唾沫。这不是伸张正义的行为,这不过是反应了我们内心的幽暗,是人格失格。
如果我们不能阻止别人的围剿,那就做到不要加入,不要盲目站队。如果在座的同学中,也有人对这位女同学进行攻击,就请立即停止。如果有异议,欢迎下课以后到我办公室讨论。”
学生们都沉默着,没有表态。麻教授看向江明桢,明桢站起来,给他鞠了一个躬。他点了头,挥手让她坐下。
刚坐下,明桢的眼泪就滴在书上了,在这种身心极其煎熬的时刻,麻教授说得这番话给了她很多力量,这份恩情她会一直都记得。
“麻老师,我没有异议。”终于有一个女生先表了态。
后面跟着表态的学生也多了起来。
“好,那现在开始上课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