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天晚上,林尚川睡不着,在台灯下看书,心中不断响起《我爱你,中国》的旋律。他拿出小提琴,去了琴房。
他闭上眼睛,沉浸式地演奏着这首曲子。
白末镇的冬天会下雪,在南山山顶可以看到一幅壮丽的山川图,人的心胸都开阔了。南京的冬天,不是寒风就是冰雨,雨滴落在头上,一阵寒凉从头顶瞬间蔓延到全身。
江明桢望着窗外的雨,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医院挂水。
如果去医院,就要排队,现在她的嗓子疼得如刀割一般,不能吞咽;鼻塞,只能张着嘴巴呼吸。胸口疼,心脏突突地跳,她不知道她一个人能不能撑得住去排长长的队。而且去医院就要花很多钱,她在电子厂辛辛苦苦赚的生活费,去一次医院就要花掉三分之一,实在是可惜。
如果不去医院,她现在的症状已经三天了,吃了感冒药都没有丝毫缓解,不能吞咽,饿也要饿死了。还有,她已经在宿舍躺了三天了,班主任了解她的情况,再不去医院,张老师可能就会联系家人,给林尚川打电话了。
可她不想让林尚川知道她生病了,不想让他身体还没有完全好就担心她,也不想让他觉得是他把病毒传染给她的。
思虑再三,她决定去学校附近的一个小诊所挂水,无非就是一些抗生素,也能跟医生商量少开几天的量,花钱总会比去医院少一些。
江明桢没有跟任何人说,一个人忍着疼痛,走在寒风冷雨中。
疼痛和贫困是她对生命的体验,或者说是一种生命的常态。就像以前有个小护士说的,越是贫困的人就越会生病,生大病。
她小时候,母亲没有钱,生病了也很少带她去正规的医院,多数是送到街上的小诊所。有些开诊所的人甚至连专门的卫校都没有上过,只是跟着家里人学过几天,就给病人开药挂水了。过量的青霉素注射,动不动就打高乌甲素针来强效镇痛,这样十多年用药下来,她的身体抵抗力很差了。
对她来说,活着就是要承受疼痛,这种疼痛既是身体上的,也是精神上的。可是这次不一样了,虽然她身体上疼痛,但精神上是幸福的。
诊所里有七个人正在挂水,还有四个人在一旁等待。江明桢从学校走到诊所,两公里的路,她已经喘不过气了。
她的鼻子完全不能呼吸,一路上用嘴呼吸,此刻,嗓子疼得就像血淋淋的刀口上被人倒上了白酒。她弯着腰,双手抻在膝盖上,眼看就要瘫倒在地上了。
旁边的一个中年男人见状,站起来扶着她,让她坐下休息,她疼得说不出来“谢谢” 两个字,但是心里无比感动。
江明桢靠在椅子上,仰着头,闭着眼,张着嘴。诊所里只有一个男医生,一个小护士,他们忙得不可开交,不会注意到有这样一个病人。
这里的每一秒,每一分钟都是煎熬。江明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她,如果轮到她了,什么药量不药量的,只要能止疼,高乌甲素、杜冷丁,能打的都打。她在心里暗示自己:快了,快了,马上就有止疼针了。
可是,止疼针还没有盼来,她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摸她的隐私部位。她吓得连忙坐直身子,看到正是刚才给她让座的那个中年男人。
他身材矮小,五十来岁,穿着一件磨得掉皮的黑色皮夹克,看起来憨厚,老实,是个善良的人。
男人见江明桢睁开了眼睛,像飞贼一样很灵活地抽身出去了。江明桢忍着疼追出去,他已经不见了。诊所里的病人都病病歪歪的,没人注意到刚才这个男人的猥琐举动。
江明桢进来坐下,想起了鲁迅,学医是救不了中国人的。不管这个男人是真病还是假病,治好了他的躯体又有什么用呢!她也不懂人性了,为什么她病得都快死了,却还有老男人想趁机占她的便宜。
“你是哪里不好?”诊所的男医生走过来问明桢。
“嗓子疼,不能吃东西了。”明桢忍着疼,用食指指着嗓子。
“你是大学生?”
明桢点点头。
“坏事做多了,以后注意点。”这个医生一脸坏笑,旁边的一个男人在仔细打量着明桢。
明桢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,只请求医生赶快给她打针止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