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悦抽得很克制,只夹着烟凑近了唇轻抿,然后微仰起头,任由呼吸的热气同烟雾一同从唇间溢散开来,模糊了她的面容,让人看不真切,也无从探寻她此刻的心绪。等热汽和烟雾散尽,那双眼眸重新露出,却仍旧像片迷雾森林,让人无从探寻她此刻视线的焦点,一举一动里都透着股不常见的慵劲儿。
等一支烟燃尽,林悦便抬腕,在一旁垃圾桶顶端用指尖轻弹烟身,将烟灰簌簌抖落,把烟头丢进顶端的烟灰缸,再从大衣口袋里摸出蓝色的烟盒和银质金属打火机,抽出一支新的,随意咬在唇间,咔嚓一声打开打火机,用那双修长骨感的手拢住火,直到唇间的烟被点燃。那时她的眸光是迷离的,充满随性与冷寂。
晋舒觉得林悦大抵是瘦了,她微仰起头吐出烟雾时,颈部的线条比她记忆里更清晰,下颌线也比记忆里更凌厉流畅,内搭领口吝啬地展示出的那一点锁骨也比从前更明显了。遥遥望去,路灯下她颀长身型也瘦削了不少,孤伶伶的那么一个人,望着孤寂得让人心疼,路灯不甚明亮的暖调光线也并没给她这人带去多少暖意,身上的气场仍旧冷然,偶然掠过几阵的寒风撩乱了她那头栗色长发,她也丝毫不为所动,并不在意,只任由发丝在风里飞舞。
在晋舒记忆里,几乎从未有过如此的时刻。
十六岁的林悦毫不收敛的明艳,后来二十多岁的林悦是理性而疏离的,三十多岁时是精致漂亮又强势而精明的,总是带着些若有似无的笑,很少冷脸。但今晚的林悦面上几乎没有表情,神情冷淡、晦暗又沉郁,极致的压抑又克制,身上透着从未在晋舒面前显露的孤寂,像是从始至终都是孤身前行。
但其实林悦的明艳里透出如此截然相反的气质,是矛盾又万般迷人的,抽烟的模样也是,成熟而充满风情。可晋舒却根本没法欣赏。
因为很多年前,林悦勾着她的指尖在夜市里闲逛时,是闻到一点烟味都会皱起眉头绕远的。从前那么讨厌烟味,一点烟味都没法忍受的人,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了抽烟呢?
为什么?这么多年,她竟然从未发现。
这么多年在林悦身边,她竟对此毫不知情,那么还有多少事,是在这些年里被她错过了的呢?
那晚到最后,晋舒也只是站在转角处,沉默地看着林悦抽了一根又一根,不知站了多久,直到林悦大衣口袋里那盒烟抽完了,又拆了一盒新的,林悦身后的小巷中的那片昏黑里不知何时走出一个熟悉的人来。
是舒翊妍。
舒翊妍看见林悦指尖的烟便皱起了眉,上前一把从她手中夺了烟便碾熄了扔进垃圾桶顶的烟灰缸,看上去有点生气,把林悦大衣兜里的烟盒和打火机都没收了,皱着鼻子不知道说了林悦什么,林悦有些无奈又心虚地讪笑,两只手插在兜里,带了点讨好地追着舒翊妍不知说了些什么,像是在哄人,但舒翊妍半点没理会,揪着人便走了。
晋舒其实有点没能反应过来,好半晌才后知后觉人已经走了,在原地徘徊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迈开站得僵硬的双腿,脚步沉重地走向了地铁站。
其实晋舒不太知道那晚站在转角处究竟看了林悦多久,也不知道林悦穿的那么少,吹了那么久的风有没有生病,只是那晚一回去便发了高烧,反反复复一个星期。
陷在高热里的晋舒只是反复地在想:
为什么她甚至从不知道林悦何时学会了抽烟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