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茹说话极其费力，声音越来越低，语速逐渐慢下来，说到最后时近乎无声。

她只觉得脑袋昏沉，连睁眼都愈发费力，瞬间全身都失了所有力气，撑着桌子的手都有些坚持不下来。

顿时，她双目模糊，只能见到陆祈快步朝自己走来。

她自己都想不通这究竟怎么了，脑海里那恐惧的场景又浮现出来。

顾钦、江婉、许柔，都出现在她面前了。

梦里的江婉对她大吼道：“还是没有人愿意相信我与阿苒！”

周茹想要跑过去安慰江婉，走近却是许柔。

此时的许夫人，一个人在旧院里，守着无人的房间，眼神空洞地念叨：“回不来了，谁都回不来了，我也回不来了。”

周茹看得心寒，却怎么都哭不出来，如鲠在喉。

再一转眼，她看见了幼时的周茹。

那时候的她，也是一个人守在乡下的庄子里，寻不到照顾自己的下人，等不到自己的家人，坐在门口嚎啕大哭。

那哭声直穿心脏，使她想起曾经的那些痛苦，明明已经过去了许多年，但那些苦痛还是萦绕在周茹的心头，始终不肯散去。

不被爱的痛，被家人抛弃的苦。

但是好在顾将军来了，这才让奄奄一息的她有了希望。

是顾钦把她从痛苦里唤醒。

是顾钦给了她吃食，才让她活了下去。

若是没有顾钦，她可能早已死在了那个庄子里。

或许都无人知她的死讯，无人知她的痛苦。

而后的许多年，顾钦也传授她武功，教她生存，让她慢慢有了能力保护好自己，照顾好自己，爱自己。

顾将军挥剑时一身正气，他说：“习武之人，惩奸除恶。”

周茹忽而笑了起来，太好了，至少在梦里又见到顾将军了。

她想再走近些，好好感谢顾将军的救命之恩，在被家人抛弃的这些年，是顾钦给了她家的温暖，让她开始向往美好的家庭。

可她只是走了一步，整个梦境都在崩塌。

所剩无几的快乐回忆都在慢慢消失，连顾将军也在消失。

霎时，方才在山上学艺的美好画面都已消失不见，再一转眼，回到了那天告别顾将军。

他驾马向前，对着远方说：“身有要领，要赶去复命。”

从此，便消失在这浩大天地里。

周茹想去追，却怎么都追不到。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顾钦消失，从此不见。

她觉得顾将军此番前去，定已然立下赫赫战功。

她心中的顾将军，应是世人赞扬之辈。

可到头来，梦里的最后，顾钦却成为了千夫所指，世人唾骂之人。

周茹最害怕的便是那日初到上京时见那人的模样，每每想起那人就是顾将军，便生出阵阵寒意。

可这梦里，却千遍万遍重复那日的场景。

就是要让周茹看见顾钦的狼狈不堪，看见他的结果。

不知过去了多久，周茹迷迷糊糊间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。

那人语气极其轻和，一点一点地想要拂去她心里的恐惧，想要让她挣脱梦魇，想让她清醒，想让她有希望。

他低声安慰着她，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。

一直守在她的身旁。

周茹能感受到陆祈自始至终都在陪伴着她，无论是现在，还是在过去。

她突然不再恐惧，这只是一场梦罢了。

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，就算遍体鳞伤，又何妨？

她想要的，只是一个真相，而不是仅凭那些冠冕堂皇的证词，要看到实证。

她相信自己的内心，愿意为顾将军翻案。

哪怕徒劳一场，哪怕是被人欺骗，也是她自己选的。

她是周茹，她敢做敢当。

若是有任何后果，她都能自己咽下，就因为她是周茹。

更何况，这条路周茹并不孤单，还有身旁的陆祈始终与她一起。

既然已经开始，那便走下去吧。

周茹睁开双眼，觉得释怀了不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