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间,周茹做了个极不好的梦。
她梦见顾钦死在她眼前,而他最后一句话问的是:“你为何要找证据?”
梦里的顾钦已然被折磨得面目全非,手筋脚筋都被挑断,瘫软跪地,眼里始终流着血泪,声音嘶哑却哀嚎不止。
她想要去救顾钦,却怎么也不能靠近他。每每接近些,顾钦便要再多吃些苦。
周茹不敢再靠近顾钦,后退几步。恍惚间,似乎还看见了江婉与许柔,看到她们痛哭流涕,一直哀叹世间悲凉,而她却什么都做不了。
周茹只能看到她们不断流泪的眼睛,沉默的怒吼,一声接着一声,却无人能听到。
哭她委屈,哭她说不清真相,哭流言不休。
哭她痛苦,哭她离不开陆府,哭一生桎梏。
哭身为女子,哭天下无数人与她们一样。
一阵阵哭声里,周茹什么都改变不了。她只能远远看着,看她们一个一个眼泪流尽。
她救不了顾钦,也抹不去那些女子的眼泪。
这个梦像是极长,无论何事都结束不了,任凭她再想要挣脱,都被困在梦魇里,千遍万遍,未曾停止,一次又一次地刺穿她的心脏。
在梦里,每个人都在无休止地质问她,无论是否捂住耳朵,都听得一清二楚。
“究竟要不要救下去?”
“案件已经落实,如今做的这些很有可能就是徒劳,做这么多,又何苦呢?”
“说不定顾将军不是被冤枉的……”
顿时,周茹猛然睁开双眼,额间冒出细细冷汗,嘴里还念叨着:“不可能……”
她头痛欲裂,挣扎了好久才勉强坐起身来,听到有声响,一转头,落入陆祈关心的目光里。
“做噩梦了?”陆祈走近她的床边,语气温和。
周茹不言,缓了许久,还是散不去心里的悲伤,情绪翻涌而来,迟迟不肯消失。此刻,夜深人静,窗外的风吹响树枝,吹落了一地的寂寥。
风声传来,都像是质问声。
她别开陆祈的目光,望向窗外不多的月光。太可怜了,这漫长黑夜竟只有这零散的月光,这怎么能照亮黑夜里的恶?
“陆祈,我想问你一个问题。”周茹抹去额间隐隐的冷汗。
陆祈俯下身,离周茹更近了些。
“为何要为顾将军翻案?”
“一来,因为他救过我,也救过你,有救命之恩。二来,他此人侠肝义胆,为民除害,就这样的人为何会落得如此恶名,定是……”
“陆祈,顾将军对我们确实有救命之恩,但是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他一定是好人,万一他就是坏人,做了那些坏事呢?”周茹转头对向陆祈的目光,语速极快,甚至有些颤抖。
“阿茹,成亲那日我收到一封信,写着告发顾将军的信是假的,所以我们才开始携手一起查的。”陆祈耐下心解释道。
“那万一我们收到的信才是假的怎么办?何思翎也说了,他拿到的信也是别人给他的,说不定我们都被骗了。”周茹望向陆祈,眼神里有些许慌乱。
“陆祈,我们都被骗了。”周茹埋下头,低声嘟囔道。
不知为何,周茹心里生出恐惧,恐徒劳一场,恐自己能力不够,恐改变不了现状,更恐到头来原是欺骗。
每每想起噩梦里的场景,她就难受极了,鼻尖酸涩,眼里有了泪花。本想抹去泪滴,到头来这泪水却越发猖狂,止都止不住。
周茹把整个人蜷缩在床上,环抱双膝,忍不住颤抖。
就在她快被绝望淹没时,陆祈俯身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,想拂去她的悲伤。“阿茹,你怎么了?谁让周大女侠这么难受了?”
他的语气太轻和,周茹这才微微缓过来些许,抬眼望向陆祈,眼泪尚在嘴角,甚至浑身仍在颤抖。
她想起陆祈曾对她说的话。
他说他认识的周茹可不是这样的。
周茹心一颤,慢慢止住哭泣,尽可能让自己清醒一点,虽仍在头疼,但周茹还是颤颤巍巍地下床,径直走向了梳妆台。
陆祈一直跟在她的身后,生怕她摔倒了。
只见周茹四处翻找,最后从桌上找出一个香囊。
她轻笑,想来全都说得通了,今日这些不正常的举动,皆是来源于见了青玉,而后收到了其赠予的香囊。
拿回来之时,周茹便感觉自己愈发被这香囊所吸引,凑近闻了半晌也并无异味,饶是她混迹江湖这些年,也想不出有任何奇怪之处。
而后她便不愿再管这香囊了,放于梳妆台的桌上,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。
定是这香囊的原因。
陆祈凑近后,见了这香囊便微微蹙眉:“这香囊是谁给你的?”
周茹只要拿起这香囊,不足半刻便又生出困意。迷迷糊糊时将这香囊放在离自己更远的地方却还是无济于事。
她全身无力,只能单手撑在桌上,尽可能让自己保持清醒。
“我白日里遇见了青玉,这香囊便是她给我的。”
“青玉?”陆祈觉得此名甚是耳熟,过了片刻便想起是思翎心上人,也是周茹曾遇到的女子。“你今日寻到她了?”
周茹揉揉眼,困意还是未散去。“不是我寻到她的,是她主动来找我的,她好像知道我要去寻她,自己便出现在陆府不远处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