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袍人枯如竹节的指节划过碎月篌琴弦,弦霎时震颤发出铮鸣响动。
沐卿云面前压下万道音网。
他击水而上,周身灵光结成法相,光芒化作立于海面的人形,法相将他护卫其中。
碎月篌的力量尽被隔绝,尚未接触他就尽数被法相化开。
“不愧是尊者,神器之力都无法伤及你分毫。”
黑袍人说着赞许的话,然而语气毫无赞美之意,他轻笑一声后又道:
“不过刚才我也只是小小地试炼一番,好戏接下来正式开始。”
他说罢腾空而起,碎月篌随之悬空于他身前,他指尖散逸着浓烈黑气,拨动琴弦时,一部分流入碎月篌中。
沐卿云法相力量随之暴增,暗色的海面笼罩在一片明耀的金光之中,碎月篌再度发声,这次的攻势较之前更加凌厉,就连海面都被弦震波动得翻天覆地。
沐卿云决心与他死战,毫无怯色,迎接着对手接下来的攻势。
海水澎湃涌入岸上,另一边,楚寂白背着温寻,暂时将他带到了一个远离海域的地方。
他将温寻靠在石壁,脱下自己的外衫垫在温寻后背,感觉到温寻正缓缓睁开眼睛,楚寂白瞬间振奋起精神,靠近他喊道:“师兄!”
温寻睁开眼之后却似乎没看到面前的楚寂白,目光里尽是空洞。
此刻温寻的鱼尾已转为和人类无异的双足,他无力地推了推跪坐在他身前楚寂白,试着站起来。
“师兄……你要做什么?”楚寂白扶着他。
温寻似乎没听到他的话,嘴巴突然动了动,说出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候。
他看上去面无表情,眼里除了空洞和麻木似乎没有多余的情感,他抓着楚寂白努力想要站稳,哑声说着:“我要……回家……”
“回家?!”
“回家……”
温寻坚持着准备离开。
楚寂白一听这话觉得不对,什么回家?他到底在说什么?
他突然有了个猜测,害怕起来,慌里慌张地唤他:“师兄!我是楚寂白啊!你还记得我吗?!”
听到这里,温寻目光顿格一瞬,却只是在楚寂白身上停留了一息,接着又推他:“我要回家……”
“你不记得我了吗师兄……”
楚寂白突然站到他面前,扶着他问。然而温寻并没有看他,凌乱头发下的眼睛越过他看向远处的海平线。
他似乎忘记了一些事。
他似乎……忘记了他。
楚寂白意识到这一切之后心里的猜测越发不祥。
当年温寻修炼那个功法之后,他就一直担心会发生这样的事,那功法深入之后伴随着副作用,一开始修炼者会走火入魔,最后会开始一点一点失去理智,并忘记身边所有的人和事,沦为毫无感情的恶魔。
“师兄!我是楚寂白啊!你真的忘了我吗?!”
楚寂白有些无力,双手松开他却不死心地问。
“回家……回家……”
温寻仍旧是喃喃念着,仍旧重复着相同的话语,脸对着远处海面,拖着身体缓慢向大海走过去。
“你没有家了!……”
楚寂白拦在他面前:“你的族人早就不在了!我们以前承诺要共同建立一个新的家啊!”
“回……家……”
温寻仿佛没有看到他,绕过他继续向大海行走。
楚寂白泪眼朦胧地望着温寻不顾一切远去的背影,心里涌起深深的无力之感。
远去的身影,与记忆中他的模样重合在一起,瞬间激起了往日的无限旧梦。
-
三十年前。
楚寂白永远记得第一次遇见温寻的那一天,那是个晴好的日子,以至于如今回想起来都设想着时间永远停在那日该有多好。
海风惠畅,阳光照得海面波光粼粼,宛如洒下碎金的海面上,一艘小船正载着个少年驶向岸边。
波浪推着船上人不徐不疾地飘过来,大家都知道,那人是蓬莱新来的弟子,据说以前在某个不知名的道观修行,经人引荐之后才入蓬莱宗门。
得知那弟子今日赴蓬莱,宗门一些知情弟子提前结束了今日经课。
一大群乌压压的脑袋搁在高阁,眼巴巴瞅着远方驶来的小船。
“小道观里修行的弟子竟能荐至蓬莱?这究竟是何许人物?”
“听上去感觉有点本事,让我等细细瞧瞧。”
“你们聚在这儿看什么?”
楚寂白打着哈欠现身,周围弟子见他上前,迅速给他腾出空间,招手示意他走近:“来来来师兄!来看看咱们本届新招进来的弟子。”
“哪儿?”
“那儿!”
楚寂白顺着对方所指之向望去。
海面荡漾着万里辉光,一叶小船航行水中,靛衣少年涉水而来,场面宁静如画。
远方突然传来悠远笛声,原是那少年立在船头横吹起长笛,在这浩大背景衬托之下,笛声显得有些寂寥。
“他竟然也会吹笛子,师兄,以后你俩可就是竞争对手啦。”
周围弟子调侃道。
蓬莱多为乐修,这届弟子十之有九都是,大家修业达到一定水平就可拥有自己的灵器。
楚寂白的灵器是长笛,他的修行阶位于这届弟子拔萃,再加上他比大家早入门两年,大家都称他声师兄。
楚寂白环起手,少年微扬起的下颌充分昭示着信心,远方身影映入眼中,他笑得张扬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