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。”
沐卿云仿若知晓个中缘由,但此刻容不得他多想,他当即答应了对方。
在他应答之后。
对方的身体如同崩塌的山轰然坠落。
……
此后,沐卿云依照牧之衡的话照做,他用了将近三百年的时间将秋辞的元魂温养,再注以灵力,辅以封印之法,一直在全力禁锢其中的玄狐之力。
等到里面的力量终于消停,直到褪去,他才将魂灵释放,育出人身。
他谨遵牧之衡所托,灵身结成婴孩,他便将孩子流放人间。
但是作为凡人有诸多不便,衣食住行处处都得受限,他担心以后孩子的生计问题。
他将孩子放在市坊,暗中留意动态,当看到孩子被一个乞丐捡走,他当即追了上去,并对乞丐嘱托:
“且慢!”
乞丐回了头,见到一个道士打扮的仙人,停步礼貌问:“天师有何事?”
沐卿云将一袋银钱递给他:“这是一点维持生计的银两,麻烦您照顾好他。”
乞丐有些犹豫,但还是接了银钱,诧然询问沐卿云:“你可是这孩子的父亲?”
“不是,我是他的……一个监护者。”沐卿云只能这样定义。
在秋辞灵身诞生那日,当他看着面前与人类无异的孩子,一时心软,想要将他抚养长大。因为他不确定,就这样小的一个孩子,将他流放人间,他是否真的能平安长大。
然而当日,他的命石传来预警。
命石中的神示传出了声音,告诉他这个孩子与自己仙格相克,将成为修仙之途上的阻碍,不宜将这个孩子久留。
他又想起牧之衡的托付,心一横,终究还是将孩子送下了山。
面对乞丐,沐卿云心中挣扎再三,心里的同理与怜悯最终还是战胜了未知。
他最后还是对乞丐说:
“日后,若是这孩子无依无靠,就让他来苍鹭山拜师学艺。”
“你……到底是谁?”
老乞丐忍不住问他。
“我是……”沐卿云没有发觉,对方问这个问题问了两遍。
而他也不尽相同地答了两遍。
他郑重答:
“我是渡他的人。”
……
“好,天师所说,我记住了。”
老乞丐听从了沐卿云的提议,抱着孩子离开了。
沐卿云目送着孩子渐渐消失。
……
所以,十年之后,在老乞丐去世不久,秋辞便上了苍鹭山。
秋辞当时总以为一切是命定的缘分,然而他不知道,一切都是预谋已久的安排。
自很早很早之前,就已经注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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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他现在知道这些真相吗?”牧江流听得入了迷,手撑在床头,问沐卿云。
“不知道。”沐卿云摇摇头,“我一直瞒着他,若是他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,一定会陷入困顿,与其这样,倒不如像个正常人,安安宁宁,普普通通的生活就好。”
“尊者所言极是。”
牧江流若有所思,回想起当年玄狐族经历的惨痛,他就如坠黑暗——虽然,还有一些隐秘的真相,他是后来经过调查才隐隐得知的。
可那些事情,他不愿再去想了,想得越多就越是一种负担。
与其陷在痛苦的过去负累生活,倒不如隐姓埋名,重新开始。
这几百年,他想通了很多,也看开了很多。
“也烦请牧兄,不要将真相告诉他。”沐卿云看着他,拜托道。
“尊者放心。”牧江流保证。
“多谢牧兄。等我将他的力量压下去,就带他离开,我们已在暗域城掀起了动荡,此地不宜久留。”
“好,到时候我直接将你们传送到入界之处。”牧江流决定出手相助。
“多谢牧兄。”沐卿云再次谢过。
-
牧江流离开房间不久,沐卿云将秋辞扶正,搂在身前,开始用封印之术压下他体内的玄狐之力。
待封印结束之后,少年额上的封印终于消失。
接着,秋辞很快恢复了意识,重新睁开眼睛,感觉到自己被人搂在怀里,视野恢复明亮,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温柔面孔。
而这时候,沐卿云适时地将一瓶东西抵到自己的面前。
瓶中是沧溟河水,血蜉蝣的微光还亮着。
“这是在我们出城之前,我及时带出来的。”沐卿云在他身边轻声说,像劝说小孩服药的大人:
“血蜉蝣还有疗效,对你的伤有好处,趁现在,快喝掉吧。”
瓶身即将抵到唇边,秋辞却抬起一只手,缓缓地将东西推开了。
“我不要喝。”
秋辞别过头去。
“什么?……”
“我不喝,师尊。”秋辞保持着头别过去的动作,开始挣扎。
沐卿云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,他依旧将人搂着,柔声问他:“为何?……”
“你一直都在骗我。”
秋辞终于忍不住,当着近在面前的人点出了真相:
“师尊,你一直都在骗我,其实血蜉蝣的作用根本就不是治疗我的伤,对不对?而是它能压制我体内的力量。”
少年的声音带着痛苦:“师尊,我情愿你告诉我真相,然后劝说我喝下它,也不愿意你一直将我蒙在鼓里,然后对我一次又一次撒谎。”
沐卿云认真听完少年的斥备,沉声道:“既然你已经知道了……那为师也承认这一点,为师向你道歉,对不起,秋辞,我不应该骗你。”
说罢,手中动作依旧未变,将瓶子再度递出,凑向秋辞唇畔:
“我们费了千辛万苦,从进入沉阴界到深入暗域城,付出了这么多,就为了找到这个,你就当做是珍惜我们两个人共同努力的成果,喝下它好不好?”
秋辞皱眉偏过头,开始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,拒绝的意思很明显。
沐卿云看了看手里的河水,时效不多了,再不抓紧时间的话恐怕……
他突然点了秋辞身上几处穴位,打算先封印他的动作。
然而,秋辞早有预判似的,在这千钧一发间挣开了他,准备跳出床榻。
沐卿云随之动作,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待秋辞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坚决严厉,他也预判对方要躲开他,不由分说地上了床榻。
秋辞惊怔了一瞬。
就是在这个时候,他感到自己被一股无形力量牢牢困住,肩膀被压住,连带着整个人倒在了床上。
接着阴影罩下来,秋辞动弹不得,沐卿云已经一手将他扶放在塌。
接着,沐卿云扶着他,一手紧紧搂住,另一只手给他喂入沧溟河水,喂下之后,迅速点了他喉下,胃俞,天宗几方穴位。
待河水在灵脉各处游走的时机开始成熟,沐卿云才解了秋辞身上的穴位。
玱溟河水已经游走于秋辞身体各处,沐卿云终于松了口气。
“师尊你——!”少年双瞳瞪大。
“你好好休——”沐卿云正要下榻,解封的少年突然扑身上前,结结实实地将自己拖回来。
接着像方才自己对待他那样,将自己压在身下。
头抵在床上,发出“咚”的沉闷声响。
沐卿云心愿已了,任由秋辞发怒,少年人血气方刚,更何况现在这般局面本就再难控制情绪。
沐卿云闭上眼暗暗想,哪怕秋辞现在动怒,他也不会有任何怨言。
因为他理解此刻秋辞的情绪。
然而少年阴影罩落下来,双臂困在他两侧,逐渐湿润的眼里尽是不甘,盈亮的光芒在他眼中闪闪烁烁。
他听见少年难过的质问:
“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?……”
“为师是为了你好。”沐卿云睁开眼,直视着他。
“可我不觉得……”
秋辞啜声起来:
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?……师尊,拜托你告诉我好吗?……”
少年说着,一滴泪水竟打在了沐卿云侧颊。
沐卿云感受到一点温热,心脏因此猛烈地跳了一下。
“师尊……求求你告诉我真相好吗?”
少年一边祈求着他,一边难过地诉说着自己的心绪:
“其实最近……我总是在做一些很奇怪的梦,梦里面,我一直跑啊跑……周围全都是大火……我真的特别害怕……”
“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?”
“你如果知道,你可以告诉我吗?”
“求求你……师尊……求求你告诉我……”
秋辞越说越难过,他第一次在沐卿云面前暴露出了如此脆弱的一面,头无力地垂了下去,整个人慢慢脱了力,最后深深埋在了沐卿云的侧颈。
沐卿云心里也吃痛得紧,可他不能说,不能说。
他探出一只手,像安抚孩子一样,手轻轻地抚摸着秋辞的后脑,任由着少年埋靠在自己的肩颈啜泣。
对不起,秋辞。
我也是受人所托。
千言万语,此刻只能埋在心里。
“我给你们送点儿我收藏的宝贝,以后你们——”
房门突然被推开。
牧江流端着一盘珠宝,还没走进房间,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。
床榻之上,呈紧密拥抱姿势的两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了他的视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