翡翠色衣袂飘摇如月,周云旗只站在高台之上,不苟言笑使得他瞳内暖阳寸寸冻结成千里玄冰。
陈黎看出了点不对劲。
她藏在人群之中,碎碎念的疑问:“周云旗自打周叔死后,就独自云游去了,可今日见他,总觉得他比之当日,还要阴郁三分。”
某种意义上,她们并没有实质上的送别。周云旗离别当日,她也还在与刚醒来的司徒锦对峙。
其实,她应该是不能知晓周云旗离开的情境的。
但相处两年下来,周云旗这个人,太好看懂了。
但也正因如此,不光是彩翼对他束手无策,就连她,有时也没有办法做到心无旁骛的面对他。
走神间,周云旗紧抿成一条的唇线缓缓撑开:“我是一号,绿衣。”
他负手而立,也未佩武器,站在高台之上,好似在俯瞰众生,紧绷的神情更像是在挑衅。
果不其然,有些气性大的已经嚷嚷着要“教训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”。
然而谈论的人还未动作,一道身影疾跃而上,立在了周云旗的对面:“我来会会你。”
陈黎还在为那句“绿衣”百思不得其解,越想越奇怪,听到这个声音,慌不择路抓住司徒锦的胳膊,猛地抬起头。
彩翼上了擂台。
见到彩翼,自称“绿衣”的周云旗目光淡淡,只轻飘飘掠过她的脸庞,不曾停留一秒。
下一时刻,彩翼无意识抿唇,甩开了刀。
当局者迷,旁观者清。
挤在人群之中的陈黎,能够清楚看见彩翼提刀那一刻的恼怒。
她是想周云旗的。
然而再见,被当成陌生人的感觉可完全不好受。
甚至周云旗真正离开山寨以前,还在东山头蜗居了一段时间,这丫头那会儿别说有多殷勤,三天两头看不见人就因为此。
但不知从哪日开始,她不再跑去东山头了。
周云旗真正离开玄鹰寨。
说起来,如果不是看他已经走了,陈黎也带不了彩翼出来。
傻姑娘。
高台之上,彩翼一跃而起,短刀捏在左手中,刀身细看,似有两道轻轻浅浅的裂纹。
对方来势汹汹,绿衣却不见得将其放在眼里,他腕间银铃骤响,仿佛预判般侧身避让,同一时间,袖箭毒芒擦着姑娘的耳畔钉入高台另一侧的石柱。
箭尾凛凛如风,无人不讶然。
有识货者连连惊叹:“这是三年不曾现世的溷元革!”
旁侧有人好奇:“那是什么?”
“别看它名字高深,溷元革是一种奇毒无比的毒药,就连名震南北的鹤顶红都不及它三分。”
陈黎显然也知道有这种毒药,她咧起嘴,看来无论这个人是不是周云旗,她都没有理由留着他。
“司徒锦,”陈黎自然的吩咐起来:“待会你上去,杀了他。”
司徒锦不敢苟同的注视她搭着自己手臂的手,冷静的道:“如果他是周云旗,我打不过他;如果他不是,我将会死在他的毒药之下。”
陈黎张了张嘴,有些无言以对。说他打不过周云旗她是不信的,至于后半句话……
“那可是溷元革,而我,连大当家你先前下的轻微剂量的毒药都防不了。”
陈黎扯了扯唇角,“就知道你要说这个。”
司徒锦不恼,反而学着她也扯了扯唇角,似笑非笑的样子,难得给侧脸增添了点暖晕。
擂台上,彩翼轻微喘气,若是有人仔细观察到她,就会发现她捏着短刀的手有些颤/抖。
彩翼是个很好看懂的人。陈黎如是说。
她从不掩藏情绪,喊打喊杀也从容放在明面上。
然而此时此刻,不论她情绪如何澎湃,心中怒气如何达到顶峰,彩翼也只是死死攥着刀,就连瞪向对面人的眼神也不舍得加重了。
她终于发现了不对劲。
周云旗不认识她了。
他的眼睛里,全是陌生感。
彩翼愣怔间,绿衣却是不会手下留情的。
他身形迅捷,不知从哪里抽出了闪着银光的物件,内弯的刀把紧靠在手里,他的眼里闪着不知名的血芒。
“他竟然真敢下死手!”陈黎显然坐不住了,“彩翼,别傻站着!你的命最要紧!”
原则上,擂台决斗是不允许外人插手的。故而,陈黎此话一出,除开靠在她身边的司徒锦,几乎周遭所有人都对她投向了不赞同的目光。
司徒锦几乎也是下意识的,立即挡住了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。
在陈黎看不见的地方,看似随意回了个轻瞟过的眼神,释放出的气息却有如威山。
瞧见他如此,有好事者也不敢多瞧了,生怕这个浑身突散发出不好惹气息的男人在擂台下就不要命的动手。
身在江湖,冲动者有之,谨慎者亦不少。但不约而同的,在群雄齐聚的武林大会上,众人都只会生出平和处事的想法。
甚至在这一刻,从前恩怨都可一笔勾销。
司徒锦不会不知道。
系在手腕上的红绳摇晃,银铃脆响,彩翼没了思考的更多时间。
与之堂堂正正打一场,是彩翼想的最多的事情。
怎能懈怠。
左腕翻转,窄刃横劈如弦月,刀锋未至,而彩翼已斜切其势——
两柄逆刃相撞,令人诧然的是,竟无金铁之音,唯有青芒在刃口游走如蛇信。
火花翻腾直向上,彩翼心一横,干脆借力旋身,左足踏碎擂台三寸,反手撩刀,直取咽喉,刀背映出对方瞳孔骤缩的寒光。
意外于彩翼的敏捷,绿衣躲闪不及,衣袖错被锋利的刀刃割了条缝,他索性撕下了那碍手碍脚的布料。
下一刻,忽以刀柄为轴,刀刃如纺轮急转,妄想打彩翼个措手不及,有意将其卷入速度带起的气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