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河中突发桃花汛赈灾所需钱粮不足。”
“京中大兴土木,修筑消暑行宫缺银子。”
“海内苛税”
……
一封,两封,三封。
冯妙瑜翻着今早门房送来的书信公文,看着看着,不由得翻了个白眼,哭笑不得,“这些人,哭穷怎么都哭到我这里来了,我又不是管账的。”
她大大伸了个懒腰。
她已经坐在这里看了大半个上午的公文。案牍劳形,公文这种东西是永远都处理不完的,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调剂一下才是,冯妙瑜想着,搓搓小手,从雪片一样的公文底下抽出提前藏好的话本子,一面吃果子一面看,看的是津津有味。
近来有个名为“冂吉”的书生所作的话本子很是流行,冯妙瑜也偷偷收藏了一套。
她一口气从第一卷看到了第十卷,那狐妖书生和大家小姐间的误会竟然还没有澄清,痴缠拉扯,搞得人心里像是猫爪挠一样,冯妙瑜每每看到卷尾“天气晴好,出游两日。欲知后事如何,且待下卷分解”几个大字时,都恨不得派人把这个冂吉拉出来,关到一间除了笔墨桌案外什么都没有的小黑屋里让他好好写话本子,别吊人胃口还光顾着出去游玩。
她还在回味话本子的内容,翠珠却突然进书房了,冯妙瑜匆匆拿了几份抵抄盖在上面。
主子带头偷闲就罢了,若是叫下面的人看去了,有一学一,那她这公主府里日后还有什么章法纪律可言。
翠珠行了礼,将一箩筐画卷放在冯妙瑜手边。
“刘公公过来了。”翠珠道。
自从冯妙瑜身体好转后,刘公公三天两头顺路过来——他一个吃在宫里住在宫里的老太监,也不知道顺的是什么路。说是代帝王探望公主,但是有谁探望病人是带着一筐又一筐男子画像来的,还是在代帝王催促冯妙瑜选择驸马之事。
“先寻个借口打发他回去。”冯妙瑜赶苍蝇一样摆手。
翠珠笑道:“公主放心,奴婢已经打发刘公公回去了。眼下快到夏天了,奴婢自作主张给刘公公送了只软玉冰枕和一袋金叶子,您不会怪奴婢多事吧?刘公公是宫里的老人,圣上那边他已经答应了会帮您多说两句好话,帮您拖着些的。”
“你做的好,我怪罪你做什么?”
翠珠好就好在这点上,伶俐省心。话不用说明白,有些事情甚至都不用说出口,她就知道该怎么办,怎么办好了。
见冯妙瑜心情不错,翠珠又道:“奴婢按公主的吩咐,又挑选出了几个合适的驸马人选出来,公主眼下可要听听?”
翠珠一面说着,一面偷偷瞅着冯妙瑜的眼色。这几个人都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,绝对符合冯妙瑜的要求,但又差上那么一点点火候。
果然,冯妙瑜听完后摇了摇头。
“我知道了,还有其他的人选吗?”冯妙瑜叹了口气。
“就这几位了。”
翠珠说着,故做迟疑状,又试探道:“不过,奴婢这里倒还有个人选,只是那人不在这些画像里,又不大符合公主的条件,所以……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?”
“是哪家的公子?”冯妙瑜好奇道。
“说起来,那位公子您也认识的——就是那位谢公子,您觉得他怎么样?”
冯妙瑜正抬手喝了口茶,乍一听到谢随的名字,登时就是一愣。
谢随。
粉釉胭脂茶盏落在书桌上,轻轻地跳了一下。
人品、相貌、学识样样出挑,出身世家却又落魄。一个早已失去了家族荫蔽的少年,连寒门子弟都不如,帝王怎么会去忌惮,又有什么好忌惮的?这样想来,似乎没有比他更合适的驸马人选了。
冯妙瑜灌了一大口冷茶,连茶水溅到了裙子上都没注意到。
与其这样下去,草草挑一个陌生男子嫁了应付差事,她当然愿意和谢随结为夫妻——
八年前,她曾隔着人群远远遥望杏林春宴上那位风姿过人的状元郎,嫁给谢随,这是她做梦都不敢肖想的事情。
只是,娶她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为妻,谢随会愿意吗?谢家的长辈们会允许吗?
她的眼神暗了暗。
“谢公子自然是个好人,只是这事还得看谢公子的想法。他要是没有这个意思,这种事情也不能勉强人家。”
翠珠就笑了笑。
谢随已经答应了,但是她又不能直接告诉冯妙瑜,暴露两人间的小小交易。
“公主,恕奴婢直言。以谢公子如今的身份,能攀上您这样的贵人,那可是他十辈子修来的福气!有什么勉强不勉强的。只要公主您有这个意思,明日他就是您的人。”
冯妙瑜虽然不想承认,但有那么一个瞬间,她的确有些动容。
一个声音在她耳边絮絮低语。
“翠珠说的没错啊。他现在可早就不是那个光风霁月的谢家大公子了,而你也不再是那个被扔在冷宫无人在意的孩子了。权势滔天的长公主,喜欢了便痛痛快快拿来就是。他的想法?那又有什么要紧的?名为‘权势’的刀剑架在他脖子上,就算是不喜欢,不情愿,时间久了慢慢的不就有感情了么。反正成了你的驸马后,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。”
冯妙瑜闭了闭眼睛,最后还是摇了摇头。
“不行,这种事情不能强求。”
强扭的瓜不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