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是死了,那应该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没了。她当年出事的时候,他从未听她唤过一声“阿娘”。
一想到当时的事情,裴行俭难免心生感慨。那时她还很小,抱在怀里轻的像块褥子,如今虽换了一副精气神,个子也拔高了,可无论他如何瞧,这丫头依旧如几年前一样,瘦小脆弱,仍是那个需要人格外呵护照顾的女娃娃。清冷的眸中闪过一方深思,总觉得她身边应该多配两个冬安守着,最好还得会点降妖除魔的本领,如此才能平安顺遂。
“阿乐”,身后,一道急促的低唤声响起。
崔思弦和冬安方才也中了幻境,以为阿乐一直待在自己身边。然而幻境一破,眼前的光景倏忽一暗,崔思弦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,匆忙起身。
好在郑乐熙好好地站在身后,崔思弦这才定下心来,视线下意识往旁边一扫,怎么裴大人也在?
她满心狐疑的往前走没几步,心中就更加惊诧了,阿乐竟然满脸都是泪,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。
“阿乐,你怎么了?”,崔思弦心里一紧,忙问道。
郑乐熙伸手抹掉满脸泪,抿着嘴摇摇头,默不吭声的将脸埋在崔思弦臂膀里。她说不出心里是何滋味,短短片刻,竟把悲欢喜乐完整的经历个遍,甚至一度哭的不能自已。
现下冷静下来,心里再清明不过,阿娘又怎会想她,怎会回来看她,都是假象罢了。
崔思弦茫然无措,只能先安慰着,看了眼同样茫然的冬安,又看了看神色怪异的裴行俭,只期盼着有谁能给她一个答案。
难不成是裴大人欺负了阿乐?
吴殷正好在这时走了过来,打破了这一言难尽的气氛:“崔姑娘,郑姑娘,这里不安全,须得尽快离开这儿。”
“吴大哥,方才发生了什么事?”,崔思弦闻言满脸困惑。
吴殷只好快速道来:“你们适才中了水妖的幻境,幸好我们行至附近,才来得及出手相救!”
吴殷擦了一把冷汗,满脸同情的看向埋起脸来的郑乐熙,亦是有些后怕,方才实在太惊险了。
若今日没来这灯会,若不是赵川眼尖看出端倪,这姑娘怕是片刻前就已香消玉殒。
对于他们三人而言,这世间最让人胆颤心惊的,并不是妖邪打不过,而是救人来不及。
“水妖?”
崔思弦一惊,眼睛睁的浑圆,为何又有妖邪?
“又是那刘寒冰搞的鬼么?”
“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,先带你妹妹离开这里”,裴行俭开口,目光扫了郑乐熙一眼,随即转身,示意她们跟上,吴殷赵川自觉垫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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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茶斋,不似别的酒楼宾客满堂人声鼎沸。
这里只卖茶和品茶,因为格调太过雅致,在上元节这个闹腾的日子里,反而略显稀疏冷淡,但却是个说话的好地方。裴行俭在这儿有固定的雅间。
“阿乐姑娘,你心神不稳,先喝杯定神茶”,吴殷从外端来一壶茶,妥帖的将第一杯递到郑乐熙手里。
郑乐熙万分感激的将定神茶喝下,面色有些许回暖。忆起方才的经历,她除了惊惧之外,又凭空多了一丝恼恨,那水妖不仅害她,还拿消失多年的阿娘玩弄她,简直不可原谅。
她抬起红肿涩痛的眼睛,看向倚坐在窗边,正抱臂出神看向窗外的裴行俭,沉声问道:“裴大人,这水妖为何还会缠上我?我分明喝下了符箓水!”
裴行俭回神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,随后起身整了整衣袍,这才走过来掀袍坐下,目光甚是随和,可开口说话的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森冷。
“因为这水妖并非受引妖术驱使,上回我便发现那女鬼来去自如,可惜被她跑了。本以为是无意中混进你的小院,毕竟妖鬼也会有好奇心。但从今日看来,她应该…早就盯上你了!”
崔思弦闻言神色破败,一双眼担忧无措,双手紧紧握住阿乐冰凉的手。
郑乐熙刚经历完惊险,心里反而平静稳当了不少,饶是心里风起云涌,面上却无太多讶异。
她伸手轻轻安抚着阿姐,对上裴行俭的眸光,疑惑道:“那水妖为何盯上我?”
裴行俭无法直接回答她,提起茶壶又为她添了一杯定神茶汤,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:“很难说。妖邪缠上某个人,定有特别的缘由,要么有仇,要么有怨,要么……你纯粹倒霉。”
屋中顿时一阵静默。
裴行俭淡定地摩挲着杯口,心里其实早有了主意,待看清郑乐熙眸中隐隐涌起的情绪,这才正色道:“想知道?”
郑乐熙毫无犹疑的点了点头,烛火中神色坚定,似乎有火光正在燃烧。
“很简单,再将她引出来一次,问一问便知。”
裴行俭目光矍铄,随即唇角一勾,带着三分不羁与邪气,神色认真的望向郑乐熙的杏眸,语气中多了一丝莫名的诱惑:“怕么?”
郑乐熙一愣,缓缓摇头,带着浓浓的鼻音开腔道:“这水妖伏击了我两回,虽都有惊无险,但难保下次就……阿乐不是次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可以遇上裴大人。我一定要抓住她,搞清楚究竟为什么!”
为何拿阿娘戏弄她,简直可恶可恨。
“裴大人准备怎么做?”,崔思弦压抑着情绪,开口问道。
裴行俭似笑非笑,一双好看的眼睛淡淡的落在了郑乐熙身上,眸色深沉,散发着危险的气息:“当然是…作饵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