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丰县城外的官道旁。
云端寻了个干净点儿的地方,继续未吃完的早饭。同样还是芝麻饼配蛋冲醪糟,滋味却远不如孟捕头送来的那一份。云端懊悔地摇摇头,早知道就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那份吃了——唉!
虽则腹诽不已,云端依然吃个不停。芝麻饼酥脆喷香,一口掉渣,蛋冲醪糟甜中带酸,蛋花又滑又嫩。在轻寒的早春清晨,她竟吃出了一层薄汗。
吃饱喝足,她脚尖一点,便窜上树。树枝粗壮宽敞,新发的叶芽遮不住煦暖的初日,正阖睡一觉。
一觉醒来,已是夕阳西沉。云端抻着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。自打那日闹鬼火,她就没阖过眼。先是去徐家老宅,接着又爬镜山,在山腹里疲于奔命,累得像条狗。好不容易逃了出来,却连顿囫囵饭都没吃完。虽说修行者数日不眠不休乃是常事,可这段时间以来云端消耗忒大,不美美睡一觉,怎么能精神百倍地应付后面的事儿呢?
夕阳在晚霞中渐渐消失。很快,晚霞也收拢了,取而代之的是暗沉的黑夜。
黑夜是最好的遮掩,能够将这世上最肮脏龌龊、最卑鄙不堪的邪恶丑陋掩蔽起来。在看门护院的狗都在打盹儿的时候,一个影子悄悄动了。
云端眉头一动,却依然双手枕在头下,似寐非寐地靠在树上。夜风渐起,远远送来鸱鸮的低嚎,“呜——呱”“呜——呱”,宛若冤鬼号泣。
树下的草丛里悉悉索索,不知是枯叶被风刮得乱翻,还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游移。云端无声地叹口气,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小的纸雀儿,“该咱们啦!”
白白的纸雀儿在半空中歪歪斜斜地飞着,仿佛荒野中一团飘荡的鬼火。不知怎么回事,纸雀儿只有半边翅膀,这使得它只能侧着身子飞行,忽上忽下,很不稳当。云端缀在纸雀儿后,跟着它穿树翻丘。
越过来丰县不高的城墙,绕过了大半个县城,云端在城西的一片废墟前停下脚步。又有一只半翅纸雀儿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飞出。两只纸雀儿轻轻靠近,微光闪动,合二为一。云端手指一勾,将这只纸雀儿收入怀中,身形一抖,消失在黑暗中。
“我再三探听,甚至出言敲打,可孟捕头一口咬定什么都不晓得。”被黑色斗篷从头裹到脚的人低声抱怨,“姓云的分明使了眼色给孟捕头,可孟捕头却死也不认。哼,他定是要遮掩什么!”
“既然没探听出来,就继续!”对面隔着数步的阴影里,一个冷硬低沉的声音响起。
“我自会打听清楚。不过,虽然姓云的被我撵走了,可小满还活着。一旦他醒来,说出我们的秘密,只怕……”斗篷人顿了顿,话语间透出几分狠厉,“可要取他性命?”
“蠢货!”阴影里的声音骂道:“杀了那个,还有姓孟的!说不准姓孟的又告诉了其他人,你要全部杀掉么?”
“……也不是不能……”
“愚不可及!”阴影里的声音陡然高亢几分,显然是怒了,“如果能这么简单地解决,现在来丰县里还会有活人么?”声音乍冷三分,“而你,又有什么价值呢?”
阴影里传出的声音带着几分隐隐的血气,黑斗篷里的人微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,不再作声。
片刻死寂后,斗篷里的人低声道:“既然山里的秘密被发现了,接下来该当如何?那姓云的,就放走不管了?我只怕她还有后招……”
他们筹划这桩大事已有数年,眼看就要大功告成,哪承想却被个突如其来的修行者搅了好事。虽则要杀死修行者并不容易,甚至会招惹不小的麻烦,可比起主上的责罚,却又不算什么了。
他默念着“主上”二字,心头滚过一阵战栗。
“哼,你做好你的事,不该你过问的,休得多问一字。”阴影里的人,没有给他再说话的机会,“盯牢姓朱的,该说什么,该做什么,你应该心里有数。”
“……是……”
“再给你一个月时间。”
“一个月?”斗篷里的人愕然失声,“这怎么够?县城里还有一大半人……”
“这才是你该想的。一个月后,如果来丰县城里还有一个人——哼哼,”阴影里的人威胁地狞笑着,“主上会怎样责罚,我想——无需提醒你罢?”
“可是,可是……”斗篷人喃喃结舌,正欲争辩,突然被对面的声音打断:“谁?”
斗篷人犹自茫然,却见自对面的阴影中窜出一道刺眼的白光,直冲自己而来。他吓得登时僵硬住,便见那白光擦着自己肩膀倏忽而过,凛冽的寒意穿过斗篷直透骨髓。
“咣——铛!”云端手腕一抖,剑鞘打掉了飞镖,“哟,狗鼻子挺灵嘛——”她纵身一跃,如轻灵的燕子从黑暗中飞出,款款落在斗篷人身后。然,在斗篷人看来,却不啻看到从地狱中走出的恶鬼。他吓得连连倒退,几要被自己绊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