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端瞪着双眼,就这么着,一直熬到天亮。
只要闭上眼,眼前就会出现那具焦黑的尸体。扭曲的四肢,惨不忍睹的伤口,甚至混杂着奇怪气息的恶臭,都仿佛还在鼻端飘荡。
她像是禁不住这寒凉的夜,打了个哆嗦。
的确,云端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胆大——她还是怕鬼的。可当她发现那所谓的鬼火的真面目是什么时,她的恐惧变成了愤怒和困惑。
即便是小学生,都知道野地里的“鬼火”,其实就是“磷火”。只不过,她上辈子只在书本里学到这些知识,却从未亲睹过——现代人死后都进火葬场,进骨灰盒,哪里会还会有荒郊野外的坟场?乍一见那团悬在空中的鬼火时,本能战胜了理智,她的确吓得够呛。可在现场,她的恐惧渐渐消散,一个又一个标志性特征像是唯恐她发现不了的小喇叭,滴滴答答地在她耳边叫嚷——
“看,白色的烟雾!”
“看,绿色的火苗!”
“看,刺激性的、类似大蒜的气味!”
“看,瞬间穿透皮肉深入骨骼的烧伤!”
这所有的迹象,都指向一个结果——所谓的鬼火,就是“磷火”!
鬼火的真面目就像阳光下的气泡,“噗”地就能被轻易戳破。可在这之后,却是更多的迷雾。
——杀伤力如此惊人的磷火,绝非天然形成,必是人工所为。
——放出鬼火的人,为什么要这样做?
——持续了半年之久的鬼火事件,越闹越凶,甚至出了人命。这仅仅是某个人的恶作剧么?
——既然鬼火是假的,最早失踪的徐家下人就不会是“被小鬼儿拖走了”。那么,他们去了哪里?
一个接一个疑问缠成理不清的麻团,与焦尸痛苦万分的姿态在脑海中交错着起起伏伏,直至东方渐白,人声渐起。云端攥紧了拳头——不管是谁,都没权力拿人命当儿戏。她胸口仿佛有一团怒火在跳跃!
虽则昨夜云端与衙役说的是“协助查案”,但瞧那架势,这些衙役们所做的想必十分有限。甚至于,他们还隐隐透露出“就指望仙长出手”的意思。
云端能理解他们的消极态度,同时也意识到了肩上的压力。她不敢确定自己能否解开谜底,然,至少有一点——她清楚,所谓的“鬼火”不过是人为。只此一点,就足以给她充足的勇气。
县太爷带着师爷“拨冗”一见,随即又匆匆隐身——费尽心力打点了小半年,终于有进展了。现如今,他一心只想换个地方当官儿,就算这位年纪轻轻的仙长查出了什么,他也懒得操心。
于是,云端只能向捕头打听。
捕头姓孟,四十不到,一脸沧桑。个头儿不高,身板挺拔,扎着利落的绑腿,衣袖下隐隐鼓出遒劲的腱子肉。一大早,便有衙役禀报了昨夜情形。此刻,他也在暗暗打量云端,心里不免有些失望——除却眼神特别些,这位分明就是个娇养闺阁的大小姐嘛!
孟捕头没见过修行者,却晓得习武之人是什么模样。即便是号称“武林第一美人”,一身皮肉也少不了伤疤。行走江湖,难免要餐风露宿、格斗厮杀。除非是财大气粗的武林世家,进进出出有无数的仆佣侍奉,否则,再绝色的美人十来天不洗澡啃干饼,形色也不会比猪好到哪里去。远山秀眉承不住风霜雨雪——可这位小仙长白皙娇嫩,肤若凝脂,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靠谱!
云端只作不觉,专心一意地查看卷宗。
依规矩,卷宗不可示以官府之外的人。可县太爷发话了——“一切有赖仙长”,云端也就有了翻阅卷宗的特权。
半年前,鬼火案刚发生时,卷宗里的内容还十分详细。可随着鬼火事件越闹越大,卷宗记录也就越来越敷衍,甚至只记录了时间、地点、涉及之人,再多一个字儿都没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