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巅。
玉台。
有人迎风端立,临崖而观。
“失手了么?”他低声喃喃,像是自言自语,又像是在问身后的属从。
侍从低低伏地,瑟瑟发抖。
“真是没用啊——”他长叹一声,手腕轻抖,骈指间一物无声地飞了出去,没入茫茫云海中。片刻后,云海深处传来“轰隆隆”的巨响,仿佛山崖崩塌。
属从抖得更厉害了。
“唉,其实我早该想到的。”他冷冷地望着翻卷的云海,“你们连螺子都看不住,使得他觑机自我了断。就算拿着他的壳去勾那老妖,就凭你们?嘁!”
“属下……属下……”属从拼命低转动脑筋找理由,“原本计划实施得很顺利,那螺妖已被血丝虫索缠住。只消待其妖力被血丝虫完全锁住,属下等人就可以现身‘救’她回来。可哪承想……哪承想……竟不知从哪儿冒出个女子,才……才……”
李销古不耐烦地摇摇头。失败就是失败了,无论过程怎样,结果总是令人失望。
他筹谋多年,手下已经聚拢了众多高手,却犹嫌不足。数年前,他偶尔得知有关南海螺妖寻子的消息,便上了心。“夜侯”想要寻个人,便是上天入地,也能寻到。
果然,就在半年前,螺子被送到他手中。他斜睨着那个一脸惊惧的少年,心道:你老娘可比你有用多了。
原以为这螺子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,却不料他竟有几分血性。当得知李销古要他哄母亲上岸,并投入麾下为其效命后,竟趁人不备自断生路!
硬的不行了,李销古不得不改变计划,换作软的手段。
在新计划中,他打算软硬兼施,设法抓住螺妖后,锁其妖力,挑动乡民围攻毒打,然后在其濒死之际“救”下她。他很清楚这种经年老妖,自诩修正道成正果,但凡结下因果,必然竭力相报。而他,就是图她的“报”!
只可惜,棋差一着,竟给个修行者搅了局,真真败兴!
属从大汗淋漓地倒退着走下山巅。山风呼啸,吹得他湿漉一片的后心透心凉。可他只想速速离开此地,好保下小命。
属从前脚离开,李销古后脚就收到了关于搅局者的消息。
半指宽的白绢上,写着“碧霄门,云端”五个字。李销古指尖微捻,白绢化作一团焦黄,悉悉索索地从指缝里落下。
他负手长立,玄色大麾在身后猎猎如旌。白玉似的面庞上,露出一丝困惑。
对于这一切,云端一无所知。
此刻,她正在海岩县里大吃二喝,快活地好似神仙!
临海之地,海鲜又多又便宜,简直难以想象。云端就跟掉进米仓的老鼠似的,只恨自己没生三张嘴六个胃,一口气吃个心满意足!
尽管做法简单,可由于食材新鲜,便是水煮清蒸,也鲜美无比,能让人连舌头都吞下腹。银鳞闪闪的清蒸带鱼,肉质紧实的葱炝虾,滚水一浇就开口的血蛤……还有内陆少见的海瓜子,可把她给吃美了!
海瓜子是一种形体极小的贝类,不过西瓜子大小,壳极薄,当地人又称“薄壳丁”。在当地的菜场里,此物是卖不出价钱的贱物,只因打理时费时费力,浸泡吐沙,且肉小如米。然,若料理得当,却是佐粥下酒的一碟鲜美小菜。
云端面前摆着一大盆葱姜炒海瓜子。薄壳微敞,露出里面白中带红的肉。肉细嫩,味极鲜,再抿一口酒,美得云端直冒泡!
带着微醺的醉意,云端走出食肆,循着店小二指引的方向,寻到一家海货店。她摸出碎银子,丢在桌上,指着柜台里已然去壳处理好的海瓜子肉,大声吩咐着:“来二百斤!”
老板一惊,“客官真要二百斤薄壳米?”——因海瓜子的壳极薄,肉极小,故当地人管去了壳的海瓜子肉唤作“薄壳米”。
“对,二百斤!”云端竖起两根指头,以示确认无误。二百斤听上去不少,可寄到蒙玖月那儿,她留下一部分,还会再送往紫金峰上。大家分一分,也没多少。师父自然不会在意这点儿口腹之欲,可还有好几位师兄呢!
老板又是欢喜又是愁。
加工薄壳米是个费功夫的活计。因着海瓜子的壳甚薄,一捏就碎,因而脱壳颇为讲究力度和火候,否则肉米中就会掺杂碎壳、泥沙之物,且,还会影响到肉米的鲜甜。故而,非经验老道的经年老师傅不能处理得当,一斤海瓜子只能出二三两的薄壳米。
这家海货店的薄壳米卖相好、滋味佳,品质上乘,价格自然不便宜。可也正因为如此,哪儿会一下子囤二百斤的存货呢?
老板算了算这笔生意的赚头委实不少,欢喜得眉眼直飞,可愁的却是他到哪儿去凑出二百斤薄壳米呢?
唉,赚钱不易啊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