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起“修行者”,似乎总免不了要与“斩妖除魔”扯上关系。其实,在这个世界,这个时代,想要淋漓畅快地“斩妖除魔”,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太古时代,神魔大战,改变了这个世界的格局。而当上古大神或陨落或远遁后,妖神成为天地之主,史称“新神”。新神脱胎于上古妖族,与秉天地造化而生的上古大神完全是两个物系。然而,当妖神占据天界,以冕旒之形俯视苍生时,新的神话时代拉开了大幕。
相较于上古大神在形态上千奇百怪、在精神上无拘恣意,新神则比人更像人。他们建立了威严的天庭,制定了森严的天规,设立了复杂的神阶和官制,以此来维护千辛万苦得来的尊崇地位。
上古时代,共工与祝融,一个是水神,一个是火神,曾经打过一场天翻地覆的大战,差点儿毁了这个世界。可没谁能管得了他们!除了女娲大神炼石补天替他们擦屁股,旁的大神竟是看热闹的居多!上古妖族在这场大战中亦死伤惨重——虽则有些坏家伙趁乱搅风搞雨,然后被人族圣人给砍了,而更多的则死于无妄之灾。
但在新神时代,这种情况再度发生的可能性几近于无——除非造反!
自此,在冷酷而又严密的天规下,等级分明的制度和规范被延续了数十万年。在这漫长的岁月里,人族得到了新神隐晦的扶持而兴盛起来——因为人族的信仰愿力能为其增加功德而得金身,助力妖神获得天地认可的神格。魔族被全力打压。大部分魔族被驱赶到了遥远的魔域,仅剩一小部分魔——天魔、心魔、魅魔、血魔……隐匿在不为人知的黑暗之中。
妖族的情况有点儿特殊。因为从根子上讲,新神出自上古妖族。但是,一旦贴上了“神”的标签,没谁乐意再跟那些上不得天的远房亲戚扯上半分关系——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总以人间帝王重臣的姿态出现,而将头角、鳞甲、尾巴等等藏匿在神服之下。
人,分三六九等;妖族,亦然。
顶级妖族,是秉天地造化之力而生的大妖,如鲲鹏、相柳之类。他们生而为妖,甚至曾经担任过上古大神的侍者,身怀高深妖力,为一方霸主。其次,是这些顶级大妖的后代——只不过,不晓得是什么缘故,这些妖二、三代们,是一代不如一代。不过,人家依然生而为妖,先祖血脉的余威仍然令人不敢小觑。再下一等的,是后天修炼出的妖。这些妖,原身可能是兽、是禽、是草木之属,甚至是城墙上的破砖。可在机缘之下,他们开启了灵智,从而一步步踏上妖修之道。
当然,还有更差一等的,那就不能算是“妖”,而是“灵”。譬如,一只猫,修炼过程中,历经了开启灵智、炼妖丹、化去口中横骨、化形等过程。在化出人形之前,它只能算作“妖猫”。唯有可变化为人的形态,它才能被认可为“猫妖”。
变化人形后,妖可混迹于人间。就算惹出点啥事儿,因着这身幻形的修为,也能逃之夭夭。久而久之,妖族便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:只有通过化形试炼,方可被妖族认可和接纳。甚至,在一些家族中,严令子孙只有化形成功,才会被赐予正式的名字,意味着“成妖”了。
魔与神是天生的对立,因此,魔族被神族竭力打压和驱逐。而妖,有所不同。一方面,再怎样分割,地上的妖族与天上的妖神总有些千丝万缕的关联,爱恨交织;另一方面,妖族对人族的态度也很复杂。
他们既怨恨嫉妒高高在上的妖神,又羡慕不已,想要有样学样,企图从人族那里获得登天成神的强大愿力。因此,作为交换,这些妖对人族的态度就相当和善,甚至很乐于帮助他们——当然,有些二傻子除外:譬如,帮书生小姐私奔啥的,被人家家长发现了请道士来收妖,烧死也活该!
吮血噬人的恶妖,被神族、人族修行者,甚至妖族,合力打压。数万年后,死了一大半,逃了一小半,所剩无几的,都不知藏在哪个犄角旮旯了。而今的世道,是天界、人界、冥界,各居其一。而妖族,或隐居山林湖泽,或化为人形混迹人界,等闲少有兴风作浪为非作歹的刺头。
因此,想要“斩妖除魔”,还真不是眨眨眼就能办到的事儿!
自入凡以来,云端游走于广袤的东土大陆,偶尔也会遇见几个人模人样的妖。人家要么日出而作日入而息,老老实实种田,要么规规矩矩做生意,本分得不得了,她怎么好意思找人家的麻烦呢?
可眼前这位,大不一样!
云端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女妖,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。她掏出一枚丹药塞入女妖口中,同时一反手,“啪”——拍上一张符箓。喂药是想要女妖尽快恢复力气,好回答她的问题;而下禁制,则是以免女妖有了力气暴起伤人。
她抬手隔空往麻绳上一抹,麻绳上显露出丝丝缕缕的鲜红色。跳跃的火光下,它们似动非动,如同扭曲蠕动的线虫。云端摸出一只玉瓶,捻了一小撮药粉,顺着麻绳撒上。药粉甫一落下,那些线虫样的东西便“噗噗”冒出细小的火苗。火苗一瞬即逝,线虫也不见了,麻绳却完好无缺。
“咦?竟然是——”云端惊讶不已。她虽不知这是什么名堂,却也猜出只怕是种邪术。她不由望向女妖,暗想: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呢?
“你是谁?为什么要盗宝?”云端口气平和,好像在闲聊。
女妖渐渐恢复了力气,直起上身,轻轻靠在身后的石壁上。石壁冰冷如铁,可女妖却恍然不觉。她并没有回答云端的问题,只是紧紧抱着怀中的螺壳,双眸空洞地望着地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