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只有在这里,他能够得到一方宁静。
“你还是笃定周钲没有死吗?”苻莘问他。
季朗没说话,半晌后才说,“没有见到他尸体,我就认为他还活着。”
苻莘眼底闪了闪,正要开口,季朗起了身,“跟地旬还有最后一战了,这混乱的世界总算要结束了。”
苻莘欲言又止,最后只说了一句:“静候小殿下佳音。”
季朗看了他一眼,面无表情的离开。
苻莘送走了人,这才缓缓地朝着山尖踱去,手上拎着一个竹篮,里面装着各种药材。
山尖有处天然温泉,泉边有座小木屋,是苻莘到了敬佛寺后临时建的。
此刻,屋中静静地躺着一人,身上插满了银针,只见那针尖已经泛了黑,针头缠着婵丝般的线延伸至一个绿色的瓶子,那些黑色顺着线往外蔓延,直至瓶中。
苻莘走到床边,看了看瓶子,然后细细的挨着将那人身上的针取掉。
然后,他坐在床边望着床上的人,“你的小朋友要去跟地旬打架了,他把暗煞搅得天翻地覆,为你报仇也是替你实愿,地旬……也是疯了吧,自己人、敌人都杀,卯也被他捅死了……”
床上的人始终不为所动,他已经睡了四个多月了,跨了一个季。
苻莘用药杵捣着篮子里带来的草药,嘴里也没停:“你这个孩子,第一次来寺里我就认出你了,难得你没认出我来。”
他似是想到什么,笑了笑,“也难怪,那时候你还那么小,我那时还是偏偏儒世佳公子……”
“小衍啊,季朗过得很累,他可能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去找地旬的……”
捣好了药,他将周钲抱了起来,放在屋外的温泉里。
温泉水有疗愈的功效,促进他身上余毒的清除。
伤是致命的,毒也是致命的,苻莘当时并没有把握能将他救活。
那伤擦着他的心脏而过,胸前的玉璜挡了下,让剑锋偏了稍许,可那毒却成了催命符。
最后,命是保住了,却像个活死人一般无声无息。
苻莘也不敢给季朗希望,只是祈愿周钲自己能够撑过来。
一刻钟后,苻莘又将他捞了出来,敷药换衣,喂食。
周钲太瘦了,气血两虚,形销骨立。
苻莘看着心疼,手上动作轻得不能再轻,生怕弄破了他脆弱的皮肉。
“小衍,无论你怎么想,我和夏侯烈都当你是我们的孩子,夏侯烈走了,还有我。”
苻莘似是想到了什么,眼底微湿,最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。
玉峰山,山高雾重,相较于山下的暖意,山上寒意深重。
一道朱色影子追着一道白影在林间穿梭,速度极快,晃眼便挪了位置。
林间风声鹤唳,树影交错,落叶纷飞。
山下重兵把守,季朗穷追猛打,势必要将那人斩杀于此。
“地旬,你已经无路可退。”季朗将地旬追至崖边,双刀执于手,眼神狠戾阴冷。
地旬衣袂纷飞,神态自若,白衣胜雪,上面绽放朵朵血花,像故意嵌染而上的红梅。
这个疯子,似乎永远不知道何为绝境何为惧。
季朗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叫嚣着对他的恶心和痛恨,刀在手中一转,凌空踏步。
地旬飞身而至,手中剑带起呼呼剑气,锋芒毕露。
崖上被掀起气浪,两厢撞击,再轰然炸开。
季朗被推撞至后树上,巨大的撞击力后背疼痛传至胸口。
地旬跌至崖边,嶙峋岩石紧贴着身子摩过,白衣也被撕开了道道不规则的口子。
他单手撑地,止住了下滑的力度,吐出一口血,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,冷冷的笑了:“若非你,你以为他会死吗?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人。”
季朗冷笑,以刀撑住身,不给他再多话的时间,刀锋旋转而至。
地旬剑尖一勾一挑避开了他的左刀,同时另一只手抽出腰间匕首,直戳他右腕。
季朗不防,撤手已来不及,只得松手弃刀,另一手直接握住了匕首,抬脚踢开了他的长剑。
地旬收刀,季朗不顾刀刃入肉,狠狠握住,右手刀迅雷不及掩耳的狠狠扎入他肩胛,卡在胛骨间。
两人谁也不让,赤手空拳搅在了一起,滚过草丛,滚向崖边。
季朗脸上挨了一拳,地旬肚子上挨了一脚,两人身侧不过三寸便是悬崖。
季朗看到了,地旬也看到了,两人盯着对方都没再动作。
季朗突然就笑了,掐着地旬受伤的肩膀,狠狠用力一拽,两个人一起滚向悬崖。
正在这事,一道身影如影随形抓住了红衣男子的衣襟,一脚踹向地旬,借着踩踏的力,凌空踩踏掉落的碎石,将轻功运到极致,拽着人飞上了崖顶,同时甩出袖中剑扎向崖下。
地旬朝着山崖坠落,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踏空而上的男人,剑从上而下扎入胸腹,他突然笑了,一字一顿,随着血水喷出,“夏侯衍——”
那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山崖,比消此长。
周钲落在崖边剧烈的喘息,胸口的伤被扯得生疼,他顾不上管,胆战心惊的查看拽上来的人,“季朗,季朗……”
他双手在他身上胡乱摸着,寻找着伤处,他手脚还在颤抖,难以想象,他若是来晚一步……
季朗突然拽住他的手,一双眼亮得惊人,像是难以置信,又像是意料之中,“夏侯衍……真的是你??”
周钲却是直接抬手给了他一巴掌,气得眼眶发红。
说是打,不如说是摸,力道在触碰上他脸颊之时便泄了力,怎么舍得打呢?那张脸上已经满是伤痕,又青又肿。
可还是气不过他的那般不惜命。
季朗握住他的手,不顾身体的疼痛将他拉入怀中,“我就知道,你不会丢下我的……”
脸上沾了湿意,季朗抬眼望见一双湿漉漉的兔子眼,他心软成了泥,“我也没怪你……”
周钲一拳锤在他肩上,“你是想跟他同归于尽是不是?”
季朗不吭声,他还是很懂得识时务的。
周钲身体不好,刚刚那一跃一拽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,很难以想象,这个人是睡了半年,刚刚下地连路都走不稳的人。
这得要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做得到?!
相较于季朗的外伤,他的身体更是吃力,周钲最后无力的趴在季朗身上,感受着他的体温,缓和着心悸。
山下的人找了上来,将两人带了回去。
季朗半躺在马车上,望着一侧依旧还在沉睡的男人,喃喃道:“最后还是你救了我。”一切就像是历史重演,依旧是玉峰山。
地旬的尸体被找到了,摔得已经没了本相,即便是这样,季朗也没有放过,将其尸身也进行了凌迟。
杞国各方势力依旧在斗,季朗无暇顾及,他带着周钲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直接把敬佛寺当成了家,赖在这里。
苻莘苦不堪言,两尊大佛,一个都伺候不起,他这里是佛门净地,不是谈恋爱的地方,这两人没脸没皮的真实绝了。
季朗本来也是故意的,周钲养伤的那半年,他怎么过的,苻莘可是知道得很清楚,那人居然一声不吭的什么都不说。
他不舍得责备周钲,但是对苻莘可就没那么客气了。
至于苻莘和夏侯烈还有天权之间那又是上一辈的故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