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是花的香气。
千重夜眼睫轻微一颤,有些冷淡地扫了唐三一眼,并在对方走过来抱他时不着痕迹地别过脸,避开了他胸口那块分外鲜明的脂粉馨香。
——这样明显的味道,不是极近距离的接触是绝无可能沾上的;且故意留在这个位置,是在向他示威吗?
来到神界数百年,千重夜始终未曾踏出过修罗神殿一步,但通过偶尔来神殿小坐的食神的反应,他多少也能猜到自己在神界的风评。
万界多以实力为尊,唐三身为主神之首,又是主宰杀戮神则的执法者,他会有爱慕者并不出乎千重夜的意料。不过,照如今的情形看来,对方貌似是把他当做假想敌了。
千重夜没有嫉妒的心理,也自觉不会对所谓的“移情别恋”感到失落。但不知为何,在这一刻,在想到也许不久的将来、自己再也不会被唐三需要的时候,他心上竟无声裂开一个荒芜的空洞。
“……在想什么?”甜蜜的声线蓦然撞入耳膜,千重夜仰脸,正对上神王猩红的眼睛。修长的眉峰意味不明地压下来,背光显得他瞳色暗沉,像是团凝固的血锈,狰狞而又可怖,千重夜却已经很熟悉这样恐怖的眼神了,还能很平静地望回去,死水一样不起波澜。
“我想出去走走。”千重夜平静地说。
这是他头一回在唐三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意愿。以往千重夜总是沉静的,秀丽面孔上从不见半分笑意,也没有任何的悲伤,一个指令一个动作,宛如一具精致的人偶娃娃,美丽绝伦却又缺乏生息。唐三难免感到一丝惊奇,唇边微微噙起笑,语气也越发黏腻瘆人,像是滑过咽喉的冰冷蛇信,“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?是因为在神殿里待着,太无聊了吗?”
一边说着,他单手托起千重夜面庞,俯身要来亲他,千重夜却在吻落下来的前一刻别开脸,这个吻只印在了他的脸颊上。
“……”
空气刹那间凝固了。暴动的血潮骤然席卷了整间宫室,千重夜只觉掐在颊上的手掌狠狠收紧,几乎是用了能把人掐青的力道强行把他的脸扳回来,唐三弯腰逼近他的面孔,原本甜蜜的笑意已经变得有些扭曲了,口吻也积蓄着冷森森的寒意,“嗯?宝贝,你想要逃离我吗?”
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拉近,千重夜于是更清楚地嗅见了他衣襟上陌生的香气。胸腔里的心脏忽然漏跳了一拍,他恍惚间听见心口的空洞发出破裂的声响,很轻,却一瞬间涌出了鲜红的血。
“不可以吗?”前裁决阁下倦怠地抬了抬眼睫,语气也很疲倦,仿佛下一秒就会闭上眼睛,变成一具毫无生气的美丽尸体,“我本来就是被你困在身边的。想要离开,有什么问题?”
其实千重夜也不明白,自己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说出这种近似于挑衅的话。他向来很擅长审时度势,从不在唐三发疯的时候违逆对方——毕竟以他而今阶下囚的身份,反抗也只能招致更加粗暴的蹂躏。
固然,唐三不会刻意虐待他的身体,甚至可以说在经历过那次差点把他弄死在床上的事情后,对方比千重夜自己还更关注他的身体健康;可唐三却很喜欢在床上、用各种手段碾碎千重夜的骨头,逼迫他臣服在自己身下,变成只属于他的禁脔。
比起肉/体上的酷刑凌虐,这种摧毁神智的快感才是让千重夜无所适从的折磨。
神王的手仍死死钳在脸颊上,千重夜挣不开,也没有兴趣去挣扎,鲜艳红唇冷漠地抿成一线,眼尾也罕见地挂着一点儿嘲弄。唐三盯着那双波澜不兴的银色眼睛,嘴角的笑意越扯越大、也越来越狰狞,到最后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孔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——但千重夜依然不错不避地回望着他,湛湛眸光似水中一轮澄净的月影,那样的无情而又动人。
“我不允许。”神王居然好好回答了千重夜的反问,尽管对方看上去更像是想要把他生吞活剥,“阿夜,你只能是我的。永远。”
他扭住千重夜的手腕,狠狠把人丢进床笫,随后压了上来,衣襟上的花香熏得千重夜一阵天旋地转。他什么都没说,只是沉默地别开脸,从侧脸到脖颈都绷成一条倔强的弧线,然而落在唐三眼中,这无疑是他对自己的抗拒。
‘为什么呢?’神王真心实意地想,手指钳住他下巴强行掰过来,低头去衔那双甜蜜的唇,‘你已经从里到外都打满我的烙印了,为什么还要想着逃走?’
千重夜依然没有挣扎,唐三的舌头伸进来的时候,他也很温顺地张开嘴,柔软舌尖像是死了一样软趴趴搭在齿间,被卷起来吮吸也不见半点回应。窒息的酸楚一点一滴,逐渐漫过了心口,千重夜理解不了自己此时的感受,只有潮湿的热意溢出眼眶,无声无息跌碎进柔软的衾褥。
压在身上的男人微微顿了一下,旋即稍微退开一点,舌头也从他口中退出去,用一种很难描述的复杂眼神凝视他。千重夜无声地流了一会眼泪,视线都模糊不清了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在哭,那对美丽却空洞的银色瞳孔轻轻转动,焦距涣散,却还执着地转向神王的位置,声音也透着一股濒死的暮气。
“……我还给你,可以吗?”千重夜很轻很轻地问,眼泪越流越多,像是他支离破碎的心脏,淋漓地渗着血泪,“我把命、还给你。”
“——我不需要。”唐三冷冷地回答,铁铸似的臂膀紧紧圈在千重夜腰间,语调冷静而又癫狂,“没有我的准许,哪怕你现在死了,我也会杀进地狱,把你抓回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