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些年你在此处,我与你红姨没有一日不为你忧心,劝你回灵之岛皆是为你好,你怎能一而再再而三……”
“为我好?”
姜少棠打断柳权。
“口口声声为我好,我灵树遭袭时你在何方!母亲去世时你又在何方!你从未认真关心过我,如今又假惺惺来装什么好父亲!我不干涉你与那女人的生活,你也莫来干涉我的生活!”
“……少棠,你可以不信我。”
柳权红了眼,艰难咽了咽气息,声音似是没了力气。
“但你红姨是真心对你好,你弟弟亦是真心盼你回去。”
真心。
姜少棠从前信过一次。
那时他刚失去母亲,卞红栾的出现,的确给他带来了一些温暖,他一开始并不厌恶她,两人相处也是融洽如亲母子。
于是当他听闻她要与父亲成婚时,心里只觉两人进展稍快了些,并无其他想法。
然而,就在两人成婚后不久,他无意间听见两人对话。
“柳郎,你我正值壮年,我们不如再要一个孩子。”
“不着急,少棠还小,突然多个孩子,他会不习惯。”
“少棠性子沉,多个弟弟妹妹陪他解解闷不是正好么。”
“你怎知他乐意。”
柳权疑意,而卞红栾不以为然,笑道。
“这些日我好心好意待他,他心中应已接纳了我,否则姜奕才去世不过一年,他怎肯认同我俩成婚呢,夫君你且放心,他心思再敏感,不过也是个没了亲娘的孩子,哪能在意那么多呢。”
“你说的对,或许是我想多了……”
那一刻,姜少棠知晓,无人会平白无故对他好。
卞红栾对他好,是有目的的。
而他的情绪,无人在意。
此后,他也彻底放飞了情绪。
争吵,冷漠、厌恶,充斥了他的整个童年。他与亲人如仇人,一言不合便吵,哪怕偶有缓和,但最后亦是因一些事闹得不欢而散。
久而久之,他慢慢变得孤僻且固执,除了已死去的母亲姜奕,以及曾被他认错成母亲叫喊、帮他疗伤的那陌生女子,他近乎不信任何人,也不愿向任何人敞开心扉。
他知晓自己心已扭曲无药可救,可他不在乎。
“我最后再说一次。”
“我的事,与你无关。”
说罢,姜少棠跃身飞走,而后,余光瞥见一人站在不远处,那人凝眸皱眉看着他,将愁绪都写在脸上。
姜少棠只看了他一眼,没停身,决然离去。
莫怀宇看着他离开,默默移步回到岸边。
言淮景见莫怀宇,关切问:“殿下寻到人了吗?”
“嗯。”
“对方同意了?”
莫怀宇抿唇摇头。
“我们明日再来。”
翌日,两人再来千树岛,只是与昨日不同,今日,莫怀宇还带了一张古琴。
他抱着琴,缓缓走到棠梨树下,而后盘腿坐在落花之间,将琴身放在腿上。
稳琴,抚琴。
片刻后,林间琴声悠扬,每一音皆纯净剔透,如潺潺流水,洗去心中的尘埃,春风吹来,花落声伴随琴声,带来无边宁静与安详,似是让人忘却尘世万千纷扰。
一曲弹罢。
莫怀宇阖眸轻嗅棠梨清香,忽然,一句冷言从身后传来。
“你来此处作甚。”
莫怀宇闻声睁开眼睛,见到姜少棠,扬唇浅笑。
“我来给灵君抚琴。”
先是拜师,后是奏曲,同一张脸,时隔百年,换了一个又一个名字,坚持不懈来千树岛找姜少棠。
可姜少棠软硬不吃。
“我说了,我不可能帮……”
“好听吗?”
莫怀宇倏尔一问,姜少棠怔然,看着他的眼眸,不知怎的,诚然点了点头。
“那我今后常来。”
“……为何。”
姜少棠不解,一个人,为何明知没有结果,却能如此执着。
莫怀宇见他神情,徐徐又一笑。
“因为灵君看起来很孤独,偶尔听听琴音,可闻乐生乐,我只是想让灵君稍微开心一些。”
此刻,姜少棠骤然认出莫怀宇腰间的腰带,时过数年,那银白月华纹锦织腰带竟传到了他身上。
姜少棠见到那腰带,心忽然软下。
“随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