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芸听闻,望向平静江水,应答:“一年前,大致也是此般一个雨后,我于此处投了江……”
“且慢。”莫晚庭忽然打断叶芸,“姑娘为何要投江。”
“从头说起么。”叶芸移目看向莫晚庭,幽声问。
一瞬间,莫晚庭从叶芸眸中看到一股难以言说的悲怆感,他内心一阵触动,情不自禁将手伸出去。
“姑娘起身,慢慢说。”
当一个人的眼神和声音极尽温柔之时,再冰冷的心也会为之颤动。
姜少棠看着莫晚庭的手,一时有些晃神。
而地上跪着的叶芸,也恍然湿了眼眶,颤颤站起身。
她默默拭去泪水,将腹中之事娓娓道来。
夜渐深,云渐散,月也悄悄出现,听人诉说心间陈事。
她说她自幼丧失双亲,长期寄居在姑母家,因姑母家与许家相邻一街,她也与许怀清青梅竹马,两小无猜。
两人情投意合,本也是邻里都看好的一对,可偏偏许老娘瞧不上她,不论是非,千方百计将两人硬生拆散。
两人被逼无奈,相约私奔,却被许老娘拦下,也是那一次,许老娘将儿子锁在家中,当街大骂她不检点,让她颜面尽失,无家可归。
“那日我实在是没了念想,便想着投江一死了之。”说着,叶芸走到亭边围栏,“我合着眼于此处一跃而下,入水之时,才发现自己投进了鱼群漩涡之中,那漩涡一瞬将我卷入江底,我不做挣扎,很快便没了知觉。”
“姑娘可有看清江底有何物?”莫晚庭问。
叶芸摇头。
莫晚庭稍稍失落,又道:“姑娘继续说。”
叶芸看出他关心江底之事,于是凝了凝神,仔细思索当时在水里的感受。
“当时周围都是鱼群,我看不清江底有何物,但尤记得自己那时似乎被某物刺伤了,一阵强烈刺痛感过后,我才彻底失去意识。”
投入漩涡,异物刺伤,或许那异物,便是罪魁祸首。
“后来姑娘便患了那病吗?”
叶芸点头。
“后来我被几名船夫救回岸上,许郎不顾母亲阻拦,将我接回了家。不久后,我身体不适病倒,大夫来诊脉,便说是喜脉。可那时候,我与许郎根本没有……”她顿了顿,又说,“那时候,我便知道自己是得了病,但我不知该如何向他们解释。好在许郎始终相信我,说哪怕是个孩子,那也只能是他的。”
说起心悦之人,叶芸眼中透出一丝光亮,可那光很快又暗下去。
“见我们一副死生不离的模样,他母亲,其实已经快默许了我们。”她目光下视,苦笑一声,“只是天意弄人,我腹中之物渐渐长大后,许朗竟也被诊出了喜脉。那时外头瘟疫肆虐,医馆各大夫都忙得不可开交,我们不知该如何处理此事,两人的病,便一直拖到疫情结束。”
事情说到此处,已经基本可以和宋辞说的事接上了,但莫晚庭还是要问清一件事。
“你们究竟对宋辞做了何事。”
“眼看许郎身体越来越差,他母亲便去求了宋大夫。可宋大夫的药也只是能缓解疼痛,并不能根治此病,于是她便将宋大夫骗来,打晕了人,将许郎吐出来的血水强行逼他喝下……”
“……”莫晚庭压下愤怒,正色问,“你当时在何处。”
叶芸抬起头,颤声答:“我……我那时,站在一旁……”
叶云没能说完,但莫晚庭已明了,沉默了许久之后,严声道。
“你方才说的赎罪一事,还是自己同宋公子说吧。”
“无关颜面,他需要你们一个道歉。”
说罢,莫晚庭看向姜少棠。
“师尊,我们走。”
两人迎着月色走回医馆。
莫晚庭一言不发,姜少棠反倒开口问了一声。
“怎么了。”
莫晚庭闻声看去,略惊讶。从前,师尊只负责教他习武练剑,从不问他旁事,或许是他今日情绪过于沉重,令对方不能忽视了吧。
“师尊,你说这世间为何会有如此多是非恩怨呢。”
“……”
见姜少棠一顿,莫晚庭突然想起对方最不善谈论恩怨是非一事,于是收起死气沉沉的脸,抿唇又说:“抱歉师尊,我只是觉着师尊长命千岁,应当比我更了解此事。”
莫晚庭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光,像一只翩跹的蝴蝶,虽带不起微风,但却牵动着看不见的千丝万缕,一寸一寸,将姜少棠的心缠绕起来。
姜少棠很想说,管他什么是非恩怨,你正是因为太懂那些是非恩怨,白白受了千年轮回之苦,你就该不管不顾,做普天之下最平凡的人。
他想说出心里话,可抬头,却是一轮皎洁明月,那月光洁白得耀眼,让他话到嘴边改了口。
“莫想太多。”
“你只需明白,善有善报,恶有恶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