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九只穿着里衣,玄一拿着鞭子,一鞭一鞭地抽在了背上。很快,那血条渗出了衣衫。已经霜冻的户外呵气成霜,玄九却额头冒汗,他咬着牙一声没吭。玄一没好到哪里去,鞭子在她手里,她握紧的那一截牛皮缝好的地方,像有千万根针。
子夜远远地看着这一暮,心绪复杂,见玄七从忘尘的帐子里出来。
“殿下在里面吗?”
玄七点点头。
“刚来!先生似是真的生气了。都不曾给殿下椅子坐。”
子夜神色担忧,却也知道此时不仅仅是犯错的小事。两个人什么也没再说,安静地站在帐子外。
帐子内,忘尘坐着,而萧暮站着,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。直到萧暮掀了衣袍,单膝跪在了地上。
“师傅,徒儿有错!”
忘尘这才丢下手中的书,看着这大个他认为最稳重的徒弟,语气里带着不可置信。
“阿灵,你怎么可以对小舟存着这样的心思?先不说小舟的身世,和如今的你的地位,你们在早已经在离开雪庐那天开始就已经走了不同的路,你是将来要坐上那个位置的人,你能给小舟他要的自由吗?”
“师傅,我本来也没想瞒着您,既然您已经知道,那我索性把话说开了,我选择了这条路,就是为了将来能保护我爱的人,我坐上那个位置,不为别的,就为了他能自由地活在这天地间,如果有一天他要离开,我会成全,我能成全,但不是现在。”
忘尘看着萧暮的眼里波光,忍不住叹息。
“阿灵,情这一字,不知所结,动情动性,伤己伤身。你向来稳重谨慎,今日举动,属实不该。别说是身边的人,怕是别人看类你如此,也是会疑心的。你想成为那些士大夫笔诛口伐的对象吗,你若没有那前朝后宫的牵制,如何去争那正统之位?”
萧暮抬起头,望着烛光明灭里师傅的眼睛,一字一句。
“师傅,我 若走上那个位置,必定不会让人再有辖制我的机会,母妃家世显赫,可是我父皇还不是随意拿捏,云家以为能与我父皇谈条件,可是在马蹄过境时却只能俯首称臣,当年皇后娘娘母族帮助父皇继位,再看看如今皇后的家族,子孙凋零,还在前朝的左不过一个皇后的侄子,且还是无关紧要的闲差,父皇明知当年皇后落水小产有问题,却什么都不过问,师傅,如果我最后要去那样一个地方,成为这样一个人,那我到底是失败的,我想做的,从来不是要人称赞的明君,为了天下的人能在严厉的教条和严苛的制度下能喘一口气,我也该去掀了世家权贵们遮在所有人头顶的天。”
忘尘看着萧暮的眼神坚定,生出了一种复杂的情绪。他自幼天资聪慧,和沈芷一起拜入师傅名下,师傅经常夸他,却知道师傅跟更喜欢师妹。师傅经常说沈芷虽为女儿身,却有多数男人没有的胸襟和远见,她是个不被教条礼仪束缚的女孩,一生最常说平等和自由,她说以后愿意做个女夫子,教那些女孩们读书识字明理,要有独立的人格,不去成为男人的附属品。沈家就这么一个女儿,武将的家庭本来就没有那么多虚礼,沈家祖上百年前打退了外族,那时候三不管还不叫三不管,只是一个小小的互市,沈家历经三代武将,百年来沙族都在三不管的外面徘徊,别说是月相国,就连天机国都因此得到了休养生息的机会,如此赫赫战功,月相国的权贵们对沈家由开始的敬畏变成了又惧又怕,连带着对沈芷都不喜欢 ,大多数世家小姐们也对沈芷的叛经离道嗤之以鼻,只有少数女孩愿意与她玩,云黛还有当时年幼的叶流星就是她的闺中密友。
忘尘叹了一口气。
“起来坐吧。如今你斩杀了来使,差点杀了军中的大夫,孙公公必会如实上报,皇上对你本来不满三分,如此一来,再有宫里人的煽风点火,恐怕你此次是要遭责难的。”
萧暮起身,但是并没有入住。
“师傅,沙族这一战,无论他们会不会主动出击,用什么理由出击,我都是一定要打的。”
忘尘似是明白了什么,没有打断他。
"只有打这一仗,才能让沙族人知道,我们和没有沈将军的月相国不一样,是时候改变一下百姓们闻沙色变的局面了,这是震慑是立威,我们也必须知道他们的实力,再则,我和小舟都觉得万人坑附近有蹊跷,如果沈将军当年是为了守着那铁矿,那么后来许多事都说不通,比如现在的事工部尚书。"
屋里的烛火似乎是受了什么启示,突然往上串了串火苗。
那边袁时正将军的帐子里,孙公公与燕桥三人在默默喝着茶。玄九被抽鞭子惩罚并没有去外面士兵们的场地,还是在内场,那是因为他不仅是太子殿下的近卫,还是随军的小将,在主子失控时却没有第一时间拦住,这是在替太子挨打。孙公公听到那鞭子带起的风声,不自觉打了个哆嗦,嘴上却还是觉得惩罚轻了。
“这就,过去了!袁将军,太子殿下可是不由分说杀了来使!”
袁时正这个人,之所以能当上将军,也不是什么鲁莽无脑之辈,他举着茶杯轻笑。
“孙公公,你也说了那是太子殿下,如今打他自己的亲卫就是在打太子殿下,除非是皇上来,要不然谁还能真的把太子殿下打一顿!”
“这。。。。。。。”
孙公公被这话噎住,燕桥却没什么反应,袁时正继续说。
“这沙族人呢,也确实猖狂!不给点颜色他们瞧瞧他们可还以为我们跟月相国那些软骨头一样,我看就是他们这些年没被修理过,早就忘了自己当年是如何惧怕沈将军的。还敢大言不惭侮侮辱沈将军。我们虽然不是月相国人,但基本道义还是懂的,沈将军当年守着这地,守着的可不止是只有月相国的太平,别忘了也守着天机国也是啊!”
燕桥也放下杯子附和。
“说得是!”
“马革裹尸,沈将军可是连尸骨都未曾找回!”
袁时正此时也有些伤感,他们做将军的,早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,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,却不是死得不明不白,连尸体都不见踪影。
“听说当年月相国的皇帝也是曝尸荒野,究竟是不是这里?”
燕桥的发问让孙公公有些惊讶,他自幼胆小,最怕皇宫里那些上吊跳井的传说。
“就是这里,刚才我就是站在那树下呼喊殿下上去,原先还好好的,我看容与公子本来还好好的,走着走着就直愣愣地看着我身后的大树,然后就。。。。。。。。”
“莫不是看到了什么东西!”
孙公公顺着袁将军的话说得快,说了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,内心惶惶,更是害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