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钧一发。
本应摔在泥地里的人,却被一只骨感宽厚的大手抓住。
对方力道强势,腕骨一圈被那只手的长指紧紧包裹还绰绰有余,掌心微凉,仅维持两秒,被推开:
“别挡道。”
出口漠然。
有别于平水村村话的标准普通话,男人声音散漫好似缠着说不尽倦意。
此时此地,桑佳树真成了他脚边挡住去路被暴雨侵蚀的断枝野草,抬脚都嫌麻烦。
可就那么凑巧,桑佳树刚一被推开,离她不远的知青好友才有充足反应时间,手忙脚乱把人托住,张口是不怎么熟悉的方言,小声抱怨道,“好没得礼貌!”
此时的桑佳树已经意识不清,双眼半阖,视线里只见一小抹滴着水的白润从眼前撩过。
白得刺眼,触目惊心。
那是——谈先生!
人群本就混乱随着这一突发状况更是嘈杂,“谁呀?”
“女知青吧。”
“就知道,真会挑时候,静添乱!”语气中不乏嫌弃。
村长面不改色,沉静道,“拉走,放这里等感冒发烧?”
有村民妇女不信邪,扶起桑佳树身体前,大拇指用力摁在她鼻子下面,指甲深深陷进人中掐出弯月痕迹,依然不见醒。
真晕了?
这才齐力把人送去女知青所。
知青小队里一名少女被大暴雨淋湿,仍挡不住目光幽幽,正看着远去的身影,懊恼不已,只恨自己怎么没想到这种方法逃避抢收劳作。
争分夺秒,很快所有人分配好任务。
有人去村中湾口搬运大石块,堵松动缺口,有人清理泥沙,有人沿着坝口捞被暴雨山洪冲下来的树干叶子,还有人去了半山拦截山洪。
许多人来不及穿斗笠,彻底暴露在大雨中,只祈祷不要像前年一样。
那种地狱般的生活,他们不想再经历第二次。
按计划做可以暂时缓解湍急洪流,重点还是启闭机必须重新启动。
1975年沥河洪水滔天,庄稼受灾严重,饿死了不少人。而平水村及下游大队持紧要干道,位置非同寻常。
村长逼不得已,一咬牙拿着他老兵的身份求到市里队友脚边,东奔西走,好不容易求来了这个已经损坏即将淘汰下来的机器。
所以机器常常发生故障,又配了个看护员老周,全村只他懂点维修,他偏不肯教旁人。
这种动脑子的任务,大家没读过书都犯难,他们只会挖地种粮食,哪晓得这些。
本以为去年年底知青下乡,里面有个男大学生,理论知识讲得头头是道,一动手就什么也不会,差点报废机器。
把全村吓得够呛!
没办法,大家也就继续忍着老周。
偏偏老周干着最轻松的活却一点不负责,酒鬼一个,以为大家拿他没办法,越来越不像话。
这次终于误了大事!
水坝边
隔着雨幕,村长转身面对眼前倾长高挺的身影,电闪雷鸣中,那对灰雾雾的瞳眸反着光亮看上去十分诡异,男人目光却飘到了别处,可以是河面、水坝、泥地,就是不在平水村任何活人身上。
一贯如此。
村长皱眉厉色道,“你去修好启闭机,保证在十分钟内重新启动。”
男人岿然不动。
旁边一直不看好的村民不耐烦了,想不通村长找他来干什么,一脸衰相,跟木头架子没什么两样,都是没魂魄的死物。
“村长,他有什么用!浪费大家时间。”
这个洋鬼子当初半夜被神秘兮兮地送来改造,又不是知青,肯定是犯了事的毒瘤,留他一命都是仁慈,能是什么好人?
“我们种了大半年的粮食,我不想像我娘一样活活饿死!村长你想想办法,要不我们去县里找技术工吧!”有人吓得慌不择路。
见雨势没有丝毫缓和,有人已经认命,唉声叹气道,“下了雨路上都是泥浆,来回时间,该塌的早塌完了!”
“怎么办?眼看着日子刚有好转,老天爷就是想要逼死我们啊!呜呜!”
现场气氛凝重,最后那点幻想破灭,每个人手活慢了下来。
“你能修!”斗笠下老村长眉头皱成深深川字,慷锵坚定却是向男人妥协,“说吧,只要你修好,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。”
“怎么可能?”其他村民震惊不已。
而那个被所有村民孤立仇视的男人,缓缓扭头,面容藏在朦胧雨幕中,映衬着他那张依然轮廓分明的面庞。
一道闪电落下,照亮半边天。
那深邃的眼眸被点亮瞬间,仿佛蛰伏着一头凶兽,时刻准备破笼而出,横扫一切阻碍。
四周再次变得灰暗时,只听到一声:
“我要你恢复我的知青身份。”
洋鬼子是知青?!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