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妃回头看了一眼谨贵人,两人眼风一交,彼此打定了主意不信。枪打出头鸟,看谁先抻头儿。
金花留意到她俩的神色,上一辈子打了那么多年的工,战战兢兢的职场,事事如履薄冰,什么弯弯绕能瞒得了她这样的职场小狐狸?她弯了弯嘴角,哈,骑驴看唱本——走着瞧,看你俩信不信。
也不等众人答话,说:“以后天长日久,聚的日子多了,今日姐妹们先散。”她夜里还有大事儿,今日赶紧散了散了。
金花头回跟嫔妃过招,没占到便宜,全赖那个帅皇帝,大婚夜拍拍衣襟从坤宁宫走了,如今她得赶紧扳回一局,若不,阖宫的美人该当她是好欺负的炮灰。
只是身为皇家小媳妇儿,扳回一局哪那么便宜,还得有大腿护佑,金花打定主意向太后求助,顺便给众美人打个样儿,如何争宠,美人儿们可瞧好了。
金花起身,当着各嫔妃的面,骄傲地拉着苏墨尔,昂着头走了。
回到寝殿,关了门,把小宫女乌兰和呼和都遣出去,只剩金花和苏墨尔的时候,金花昂着的头低下来,像个泄了气儿的羊皮鞠,一眨巴妩媚的桃花眼,滚下一对泪珠儿。
苏墨尔没料到她如此,刚还骄傲地小凤凰一样,这会儿露出马脚真身,总是个娇娇的小妇人,慌拽出帕子来印了印她的尖眼角,说:“娘娘,娘娘,这是怎么了。”
金花拽着帕子把脸捂个严实,就这样,一张大红脸还是从帕子下透出来,一边哭一边呜咽:“姑姑,我好像把万岁爷得罪了,要不他,他昨夜一生气就去了景仁宫,还说让我多去跟静妃姑姑作伴……”
……
慈宁宫。
金花坐在脚踏上,趴在太后膝上哭得抽抽搭搭。她脱了早上来拜太后和大妃们的礼服,穿着一身簇新的旗装,鸭蛋青配月白,衬上她粉白的小脸,含泪的眼睛,更显得楚楚可怜,好一朵单纯脆弱的小白花。
太后揉揉她的头发,说:“好啦,别哭了,告诉皇额娘,你如何把皇帝得罪了?”太后不光是阿拉坦琪琪格的婆母,也是她的表亲外祖母,当初就是为着亲上加亲才选中阿拉坦琪琪格当新后。
金花听了这句,作势心里涌上一股伤感,哭得更伤心了,再强忍着悲声开口,娇娇地抽泣说:“我,臣,臣妾,昨夜叫了万岁一声‘表舅舅’。万岁就生气,自己解开我俩衣角的袢儿,走了。”一边说着,桃花眼里滚下一对儿泪珠子。
太后听过一愣,问她:“就为这个?”
金花继续滚泪珠子,说:“万岁爷的心事臣妾猜不到,也不敢妄猜,不过臣妾思量昨夜的事儿,本来合卺酒吃完,万岁爷还是好好的,臣妾不当心叫了一声‘表舅舅’,万岁爷就走了。”说完又趴在太后膝头呜呜哭,一抽一抽的,像只蛰伏的毛茸茸的弱小的兽。
太后明白,“表”是儿子媳妇闹意气,“里”是儿子不满,第二次,母亲又干涉儿子的婚姻,给他娶了另一个博尔济吉特氏姑娘。
新后太年轻,太单纯,以为是自己的缘故,犯了什么错儿,招得皇帝厌。实际就她行事大方稳重,肯定没有行差踏错,一句“表舅舅”能惹多大不乐意。
仪典上那么仪态万方,伶牙俐齿,关上门才露出真相,还是个孩子。如今哭得这么难过,可见昨夜的事儿,皇帝真是伤了人家的心。
太后打定主意拉金花一把。小两口一开始不开个好头儿,以后长夜漫漫,如何度过?太后十三岁嫁给皇太极,如今四十多岁,三十年的日月,她最知道后宫女人的苦处。
她还不是最孤独寂寞的,毕竟她有儿子,承嗣、亲政样样要她操心,还有前朝的事务、天下的军务,可忙可管的事儿多着。眼前的新后有什么?不过是夫君时有时无的疼惜罢了。
这么好看的一个孩子。抬起脸来,一双桃花眼,尖尖的精致的眼角,翘翘的鼻子,厚厚的小嘴儿,粉粉的面庞。偏第一夜就不顺。
太后捧起金花的脸,小心用帕子拂去她脸上的泪,温声说:“好孩子,别难过,皇额娘都明白。昨夜的事儿,怨不得你。你啊,安心回去,晚上你就穿一身暖色的衣裳,比如嫩鹅黄,或者浅桃粉,去乾清宫找皇帝,今夜,你就宿在那处。”
金花住了哭,认真听太后说,一边听,一边又慌乱地绞着手里的帕子,听完了,说:“养心殿,是臣妾能去得的嚒?虽说臣妾听说佟妃常去,可是佟妃是万岁爷的宠妃,臣妾……”
太后面前的金花,活脱脱一个受夫君冷落的小媳妇儿。虽然是正妻,但言谈举止,她比夫君宠爱的小妾还不如,想夫君宠她,自己又拿不得主意,只得来婆母处求招儿。求了招儿还不敢贸然用,小心翼翼揣测着婆家从上到下的心思。
太后却很吃这一套,新儿媳妇娇艳又乖巧,美人儿大多骄纵,从小被纵坏了,眼前这个美人儿却美得毫无自信,连皇帝的养心殿都不敢去,乖巧得像只猫儿蜷在她脚边。之前倒没觉得她这么乖弱。
大约强势婆婆都喜欢弱势媳妇,翻不起浪,不必特意堤防着;可封建婆婆又要维持家族的尊尊秩序,正妻自然比小妾尊贵,若是正妻又是婆婆的娘家人,那不仅比小妾尊贵,且理应比小妾得宠。
金花瞅准这一条,预备猫在这个秩序的裂隙里,由着太后出头,她只悠然躺平,咸鱼着等着当太后。
万一太后看她可怜再赐她个小娃娃,人生简直完美。
眼前太后给她想的法子竟是去养心殿?金花媚眼如丝,脸埋在太后膝头无声笑,她正想去会会他,她的俊朗夫君。
(晋江文学城/恪苏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