福临难得辍朝,决意好好散荡几日,一早同皇后行过礼,大婚的仪典总算全拜完了。
二婚头,他嫌麻烦,打着国库空、战事紧的旗号,把正日子的整日礼乐都蠲了,只留了册封礼、和卺礼和拜见太后三礼,就这样,他仍觉得繁文缛节,全是为太后和蒙古诸旗做戏。
好处是三日辍朝从拜太后这日算,往后还有两日闲适。
眼前的皇后从慈宁宫出来一改刚刚儿的伶牙俐齿,又恢复了乖巧温柔的样子,着礼服,像只小黄鹂鸟儿。
他故意站直身板毫不虚让受她一拜,主要是想告诉她三媒六聘国礼当了皇后又如何,国是朕的,家也是朕的,贵为皇后不过是妻,夫为妻纲,可别想错了,以为当了皇后就能在后宫为所欲为。
回养心殿略坐坐,想起坤宁宫美人儿云集,跟身边的大太监吴良辅说:“遣个人去坤宁宫守着,有事赶紧来报。”
吴良辅摸不到头脑,今日新后受嫔妃的礼,能有什么事。正犹豫着往外退,顺治帝又说:“散了叫佟妃来养心殿伺候。”
吴良辅才明白,是怕佟妃娘娘吃亏。那万岁爷昨夜非要去景仁宫,这不是把佟妃娘娘往风口浪尖上送?皇后娘娘的脸面往哪搁。
事已至此,吴良辅赶忙派自己的干儿子小太监吴福和吴禄去坤宁宫守着,他俩一个老实,腿脚快,一个机灵,跟各宫的宫女太监都熟,万一皇后娘娘要动家伙打人,一个通风报信,一个从旁照应。就佟妃娘娘那小身板儿,罚个跪她都受不了。唉。
结果只去不到半个时辰,两人就跟着佟妃娘娘的便舆回来了。
吴良辅问:“怎么?”
吴禄答:“皇后娘娘怕佟妃娘娘累,让先回宫,又让尚乘轿预备了便舆,正好,儿子们奴才捧着娘娘来养心殿伺候。”
吴良辅心想,新皇后娘娘,这么能忍气吞声知道轻重,可不是省油的灯。
佟妃进殿时,皇帝正看书,听到佟妃爱娇的声音才抬起头来,见她跪在地上,顺治皱皱眉:“不是不让你跪嚒?还这么着……”
佟妃身板弱小,身子重,这一跪自己站不起来,佟妃的小宫女细竹见万岁爷没有要扶的意思,忙上前把佟妃搀起来。
顺治释卷,点点下巴示意佟妃去旁边榻上坐,问:“今日皇后可说了什么?”
佟妃低着头,委屈巴巴地说:“万岁爷,皇后娘娘没说什么。”可这话说得细声细气欲言又止,加之她楚楚可怜垂头的样子,一看就是没说真话。
顺治帝想,这是在坤宁宫受了什么委屈不敢对朕明言。又说:“今日散的倒快。”
佟妃没接茬,她是领新后恩典早回来歇着,但她不想把后宫旁的女人对她的好告诉眼前的男人,她肚儿里孩子的父亲。
她只告诉他被孟古青打了这种事,还要遮遮掩掩,装成被他追问不过才告诉他。她从小见惯家里父亲和妻妾的周旋,进宫前,她额娘就嘱咐她,装可怜受委屈,最能激起男人对自己女人的怜惜。
自从佟妃被打,她总想怎么把受的苦告诉他可又不是自己明晃晃告诉他,两人欢好时,她被打的那侧脸总在男人眼前晃,只是他没留意,心思都在别处。伺候的奴才也怕皇帝规矩谨严,不敢多嘴。好在印子全消下去前,他终于瞧见了。
福临再看看佟妃,小小窄窄的脸儿,腊黄的皮肤,只有那对眼睛,含情的一对杏眼儿,提醒他以前她是个多么爱娇的俏人。
上次她被孟古青甩个耳光,忍气吞声没跟他说,过了好多天,他偶然看到她脸上有个浅黄色的印子,蹭了蹭,蹭不掉,一碰她还躲,再三追问才知道,是孟古青因她承宠,甩了她一个耳光。
福临心里勃然大怒,表面上却没露出来,只是不入后宫则已,入后宫就翻佟妃的牌子,还公然让她宿在养心殿,对佟妃有多宠爱,另一边就对皇后多冷淡。
再过一阵子,他力排众议将皇后孟古青降为静妃,迁居永寿宫侧宫。与静妃形成鲜明对比的,佟妃有孕,身前多了个金贵的肚子。
可惜的是,福临跟佟妃一向没话。他跟她说超过十句就该厌了,佟妃识字,但是仅限于自己的名字和常用字,她不爱看书,听戏也只喜欢热闹戏,以前觉得她年纪小,现在就觉得她是块儿木头。
福临看佟妃委委屈屈坐着,突然没了兴致,也不想问她今日嫔妃向皇后行礼的细节:“你身子沉,回去歇着吧。”转头对吴良辅说,“好好送佟妃回去。”
下午福临领着皇后和嫔妃去慈宁宫请安,一进屋,先闻到一股肉香气。行过礼,太后跟嫔妃说:“去吧。”独留下福临和金花。
众嫔妃踩着花盆底儿垂着头,脸上不约而同都是一脸不忿儿,昨儿是佟妃,今日该皇后啦?太后倒替万岁爷翻了绿头牌?怪不得人人想坐皇后的位子。
太后说:“在我这儿吃点点心吧?苏墨尔做了酸汤羊乌叉,爽口又滋补。夏天吃正好。”
福临本想请过安快点回去,如今母亲这么殷勤,只得顺着母亲说:“正好饿了。”好在膳间太后并没有说什么让他难受的话,三扒两扒吃完。金花就立在旁边伺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