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夏油杰。”夜蛾脸色阴沉,“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。”
“感觉从棺材里出来更吓人,我还是挺为大家着想的。”夏油杰顺走一盘不知谁的蒙布朗,走到歪歪扭扭的灵桌边坐下了。
“五条悟。”
端坐的乐岩寺嘉伸嘶哑嗓音,“不是你处死了夏油杰吗,怎么现在,人活生生地挑衅我们。”
五条悟无视众人的目光,掏掏耳朵,“脑子不清楚了吧,人就在现场你不问,我还想问呢。”
夏油毫不客气加入话题:“别责怪他,是我自己复活的。”
“谁信啊!”
伊地知洁高默默无闻,额头上渗出汗珠,回想起公寓那次目睹夏油杰的情景,因五条悟的威胁而被迫隐瞒了上报之事。现在即便镜框阻挡,不难看到侧前方的五条虽然表现一脸严肃,嘴角却是忍不住上扬的。他擦着手汗,深知无论自己还是五条的演技都是不过关的,希冀夏油杰有什么事尽快交代,至少给他善后工作托底,不然心惊胆战不知怎么办了。
夏油杰摆手让一年级们稍安勿躁,即便自己在学生印象里是大恶人存在,他拉家常地自然说着:“追悼会不让当事人出面,没这道理。很遗憾我现在不是死尸而是活人,至于为什么复活,就不是你们该知道的了。”
“杰,”五条悟象征性代表一下立场,“即便复活也能死第二次,别妄想再次挑战咒术界。”
京都方的术师悄悄挪动到最佳据点,企图在花丛簇拥的夏油杰动手前先发制人,他们屏息,等待校长的命令。
夏油彻底被拱在中心,他叹气,刘海轻晃,“我已经说了,此行并不是宣战,诸位这么不客气,若我猝不及防下释放咒灵,伤了和气就不好了。”
“夏油杰,别油嘴滑舌的,你到底来干什么。”夜蛾赶着乐岩寺前询问。
“校长,您太凶了。”
“......”
“五条悟,你再不出手可就是证实了通敌。”乐岩寺低沉道。五条摊手,“可是破坏人家兴致也不好诶,自己追悼会什么的,没人能活着参加吧。”
“别当儿戏了!”
“这次是什么理由,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过代价了啊。”
乐岩寺一口气堵在胸口,上不去也下不来,眼眶里冒出精光。京都方有人率先出手,翻身间就被咒灵压在身下,众人一响百应,纷纷做起攻击架势。
夏油杰温煦道:“有点粗鲁了,抱歉,不过这是正当防卫,大家不出手就相安无事。”
捏紧拳头的夜蛾正道下达命令,“学生先走,剩余术师一齐应战,今日必须祓除夏油杰!”
“真是伤心。”
灵台出现一只梦猿咒灵,夏油杰的笑容收敛,受伤似的看着夜蛾,“是你们先动手,务必记得这点。”
“领域展开——”梦猿柔声念道。
关键时刻五条悟大摇大摆地欲要离开,“这我不能管,没有冥小姐督查属于越权祓除哦,你们定的规矩呀。”墨镜下的蓝眸扫过乐岩寺抻长的枯脸。
“——魂魇。”
一年级们后领一紧,转眼就到了马路边上。
殡仪馆整个被紫黑结界包围,两位校长和京都方的未来得及逃脱,纷纷困在领域里。
夏油杰缓缓落于高地立定,另一处,飘扬红发就在马路坡底冒出,千石飞梅背对太阳揣手走来。
五条悟微笑,低声道:“又来一个。”
“伊地知,带他们先走。”
真希握拳,反光眼镜闪过晶莹,愤愤不平地说:“凭什么,莫名其妙的事难道还不许弄清楚吗?”
她的肩膀按着一只熊爪,同期们无一不对千石投去复杂的眼神。
“在现场目睹老师对同期下死手有些勉强吧,如果真希能克服老师不阻止。”
五条悟的身后落下一片阴影,伊地知转身摊手,拥着学生们离开。再回头,五条已冲上前和千石厮打一起。
两股咒力卷起一阵樱花雨。
极致纯粹的力量是不可侵犯的,正如明晃晃的太阳,唯有泄出的余晖一次次冲击空气,热浪滚滚夹杂砂石和花瓣,似螺旋上升的丝带,与中心交战的两人形影不离。
狂风过境,飞沙走石。刀刃反射的光线在快速移动中形成镜面,破空声屡屡作响。在千石飞梅反手挥刀调整姿势的空隙,五条悟冷不丁指导:“飞梅进步很多,把咒力调至刀上更好啦。”
“我不想造成破坏。”说话间,刀尖触及无下限凝滞,千石掐诀,蕴含噩梦信息的咒力球排列成网。
“居然动真格了,飞梅好狠的心。”
“最近学会了新招式,要试试吗?”千石脸上寒气减退,眉间又见入学时兴致勃勃的样子。五条悟歪头,像个好奇孩子,“好啊,来吧。”
“保持无下限哦,放轻松......”
“术式顺转——神门针。”
“真是,你当我是谁啊,我可是——”
只听隐隐蜂鸣,似感受地动的别针的颤抖。萦绕着五条悟的咒力球霎时化为细长红针,千千万万刺向柔韧的无下限。
极致的压力摆脱不掉无限分割的时空,五条悟泰然自若地插着兜,观察千石因尽力而微皱的鼻头,“这招有点恶毒呢,恐怕会像电视剧里一样把人扎得痛不欲生吧。”
“不会啦,神门是安神助眠的穴位。”
“那还是会有点痛哦。飞梅好像会推拿吧,我想尝试那个,后天下午怎么样?”
“拜托请认真对待我的全力以赴啊。”
“怎么倒打一耙,明明自己都没用劲。不用心疼我,你看完全没有任何改变,说明是毛毛雨啦。”
“别小看毛毛雨......再来一点。”又一批咒力球化成针,叠加成丝绸的润泽。
五条悟欲要说笑,有根针似乎刺进心脏,他霎时愣住了。
无下限的质量正在改变。
那变化极其微妙,他对无下限的每一个分子轨迹都了如指掌,就像水草能敏锐地捕捉到河流每一丝细微的起伏波动。于是源头的岸边落下一片花瓣泛起的水纹,层层牵动,会一直波及冲积扇末端的石粒,他俯瞰每个流程。
此刻,他的不可侵领域迎来轻轻的叩门声。
五条悟竖耳,千石飞梅趁机收回滞留的镰刀,压力霎时减轻。
“不继续了吗?”
“觉得悟有点害怕,到此为止吧。”
“我根本就不在意的......感觉有点奇妙,来,再来一次。”
“不行,我要留着力气对付夏油先生。”
“嗯?”
铆足力量的神门针不能回收,千石没回答,突然改变术式对象,咒力转个了弯,直奔殡仪馆而去。
两人战斗到结束不过几十秒,没等众人反应,忽来的千万丝线细长的咒力吞噬梦猿诅咒,强打击瞬间击溃内硬外脆的领域。天光乍现,几位被迫睡眠的术师拨开废墟,折磨他们的梦猿在嬉笑中破裂成血肉了。
千石飞梅跳上独立的石柱,放大音量,冷声说:“夏油先生,你还真是不客气。”
夏油杰观摩全程,拖着下巴,眯眼笑道:“需要帮忙问问他们感谢你吗,千石小姐。”
周身扑满石灰的术师抬头,于刺眼的阳光中仰视对立的两位。乐岩寺身骨硬朗,没被倒塌的石墙压垮,他抖落身上的灰。拐杖不知何处,随手折了根钢筋,颤巍巍地驼背倚在上面,干枯的嘴唇嚅动。
只见千石掌心咒力红线交错,翻花绳般结印成巨大的丝网,从空而降,带起废墟中大大小小石块。
“也该珍惜一下别人的艺术品啊,拿来对付老头子们,不膈应吗?”手掌并拢,悬浮的石块顺着指间方向暴雨般砸去。
“太急躁了。”夏油杰背后出现的咒灵触手盾牌阻挡,噗嗤砸出血洞,飞溅的血液灰尘散开,狐狸眼表情不变,“亲手毁灭的事别赖上我哦。”
语罢,啮齿咒灵破土而出,冲翻了几个不明所以的年轻术师,深渊大口吞噬千石脚下石柱,立即朝她奔来。
她翻身躲了过去,绕着废墟连跳,咒灵接连撞翻术师。漫天灰尘未落,夏油杰方位的石墙坍塌,两人切磋一回,换了个地方重新对抗。
“你没用到极致我也很伤心的,不想在梦中体验丰富的灾难人生吗?”
“但愿现在就是噩梦,被认可的同伴无情地攻击才是件灾难的事。”
两股咒力对抗掀起风浪,遍地飞沙走石,挑衅的话语模糊不清。
“谁是你同伴,别再给我加深误会了。”
镰刀紧跟率先攻击的咒力,垂直转动即将绞杀夏油杰脖子。扁虫咒灵从侧对抗,一只手迅速抓住镰刀木柄,直冲天际,一抹黑点从天而降,借重力直劈夏油颠顶。
刀刃劈开几十米长的地缝,夏油在咒灵的簇拥下露出哭笑不得的脸,“这个程度足够让我不留情面了。”
“来,正等着你呢。”
世界如剧烈摇晃的水晶球,尘埃四起。在两位开始新一轮地动山摇前,乐岩寺拨开眼窝里的灰,制止道:“肆无忌惮地在众术师面前斗殴,严重性可不小啊。”
千石飞梅止住施术手势,“被砸蒙了吧,诅咒师斗殴不是很正常吗?”
“在我看来只是切磋而已。”夏油杰拍拍灰尘,同步笑道。
“无药可救......老夫心情不好,擅自替东京校的来敲打你吧,但愿你只是误入歧途。”他褪下长袖,尚有弹性的肱二头肌鼓起,不知从哪里摸出电吉他,“夜蛾,别有所顾忌,学生们的安危要紧。”
“更糟糕了,被迫和你成为一个阵营了啊。”面对一众严阵以待的术师,千石满不在乎地朝夏油偏头。
“我也很在意,竟被人看轻到这种程度。”
“居然嫌弃我?”
“难道不应该?毕竟你对面的可是特级诅咒师。”
“死而复生的特级是吗,建议再死一次吗?”
“你们两个......”
“我要说不建议呢,拼尽全力咒杀我,想必自己会被反噬吧,这种死法很可怜哦。”
“来试试。”
“你们两个!”强有劲的音波抻直空气,似出鞘的蜂鸣,刃面锋利将争吵阻断。乐岩寺的白眉飘动,“给老夫分清楚局势啊!”
“看不清局势的是你啊,乐岩寺。”夏油杰笔挺的鼻梁侧落下阴影,受特级实力威慑的年轻术师们手心早冒汗,于是他的阴影也把他们笼罩了,“考虑清楚,现场有几个能承受我的正当防卫。”
“从这点上看,你比满脑子肌肉的夜蛾还不如。”
“杰......”夜蛾握紧拳头,“再挑衅性质可不同了。”
“我没什么兴趣,既然追悼会戛然而止,没什么好玩的了。”游龙一呼而出,夏油杰盘坐其上,朝后摆手,“真扫兴......下次见面保持今天的气势,我们再继续切磋,千石小姐。”
“最好别被我找到,不然会死哦,夏油先生。”
眯眼目送游龙迎接太阳远去,千石飞梅脸上蹭着一抹灰,她颔首躲避炫白光晕。受刺激的眼睛此刻看不清事物,一片黑晕如落下的帷幕,她便懒得再演,沉默着跳下石柱离开。
五条悟像戏剧结束后激动的主持人,活力感远远地穿过马路,传进废墟中,“喂——大家没事吧,我可是在默默守护着你们的哦——”
“悟,抓住千石飞梅。”京都校方的人纷纷爬出来,相互扶持着看向他们时,夜蛾正道适时喊道。
“冥小姐不在嘛,我很守规则的——”
乐岩寺嘉伸拄着临时拐杖,“夜蛾,管好五条悟......”
“我尽力......”视线从远处的轻佻学生落在周围,废墟角落玻璃折射的光线刺痛神经,夜蛾的太阳穴猛地跳了一下。
早知五条悟大费周章地举办追悼会不是什么好事,眼前的一地鸡毛,说到底是他的责任......下次开会又是一场口舌之战啊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