应该说,夏星眠自己都不知道议会究竟想要的是什么。
赵娴的安全算是有一道很强的保障,把段映文交给祁安她们也不大会出问题,现在事情的核心变成了卡尔的需求。
这个东西一定跟她也有关系,不然他不会目标明确地一边招揽她,一边去找她的老师。
“那就只有等我回去了,她对我们的事既然不知情,想来她也很难短时间相信你们。对了,李你上次让我帮你确认的东西,已经查到了。诺恩·罗斯德,他确实经常出入4299号拍卖场。”
李的脸色沉了沉。
他经常出入那个拍卖场,可最终整理出的人员名单上没有他。
“夏星眠,你说,那个拍卖场会不会有什么比走私销赃洗钱……更有意思的用途?”
“比如说呢?”
“我也想不清楚,”李皱眉,“但我想不通的是,名单上甚至有很多1区名流,为什么偏偏把他‘漏掉’了?”
夏星眠沉吟一会儿,最终很陈恳地答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李用脚蹬地,控制自己坐着的转椅转了一圈:“也对,咱们跟议会完全处于信息不对等的状态,光凭现在的线索,估计找个法师来做做法都比我们瞎猜管用。”
信息不对等。
听到这个词,夏星眠忽然感到某种诡异的违和,可仔细想,却又抓不住那种感受。
李没等到夏星眠说话,便接下去继续说:“但是有一点还是不用猜的,你们现在应该格外小心,尤其要关心吃进去的东西。我总觉得贩毒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完,偏偏他们拿出来的证据链很完整。我最近在想,他们会这么轻易偃旗息鼓吗?”
“当然,我们最近也一直在考虑,他们究竟把毒品卖给谁了?这么长时间以来,我们没在14区见过除石泽之外任何吸毒的人,这完全不符合常理,不是吗?”
“一个都没有?那那些毒品上哪去了?总不能全卖给石泽啊,”李讶异地说,“会不会是因为你们没找对地方?也不应该啊,江鎏在14区那么多年……”
“这是一个疑点,”夏星眠平稳地说,“还有一个疑点,我们当时找到贩毒据点,但是并没有看到那里有存放毒品的痕迹。我现在怀疑,会不会他们贩卖的,和他们给石泽的,并不是同一种毒品?”
“石泽那的是什么?”
“高纯度卡洛因。”
李想了想:“我会继续去查查毒品这条线,他们不可能无缘无故往下层区扔毒品,一定有原因。不过,我当然还是带来了好消息的——目前上层区一切正常,除了卡尔,没人在乎下层区发生了什么。”
“看上去的确是个好消息,”夏星眠扬扬眉,“忘记问你了,祁安她们是怎么带段教授走的,很顺利吗?”
李的椅子又转了一圈:“听你的语气来说,这大概是个坏消息了。的确,一切都很顺利,执行转移任务的人里有个精虫上脑的蠢货,非常轻松得被我买通了。”
“是吗……但我不得不说,我真的不能判断这到底是不是好消息了。”
“那我来帮你,结合我下面要说的话,我也发现这是坏消息了,”一阵转椅滑轮的声音伴着李的声音响起,“我忽然想起来,连你的消息都没有在上层区传开。”
“理由呢?”
“独立研究,”李回道,“不过事已至此,我会留心继续观察这里的情况。你们呢,记得注意安全,我还等着你们回来请我吃饭!答应好了我的,我必须大吃特吃宰你俩一顿!”
“哈……好,我记着呢,我们有新的问题再联络,”夏星眠默了默,轻轻笑了,“你们也记得注意安全,还有,帮忙向林浅溪转述……算了。”
“嗯?转述什么?”李好奇追问。
“我本来想说,告诉她,江鎏有点担心她,但还是算了,”夏星眠笑道,“她们的事让她们自己解决吧,我们这些局外人还是不要插手了。”
——
1区,定海城区。
暮色西沉,祁安和林浅溪刚从安置着段教授的医疗室回到安全屋。
大概出于不信任,段教授并不愿意回答她们的问题。
虽然没有得到想要的信息,但祁安并不气馁,在无可挽回之前,她们还来得及做很多事。
她今天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待在客厅看海景,而是一进门就急急跑回了自己的房间。
她有了很想要永远留住的回忆,于是迫不及待要把它们写下来。
——
新元22年6月18日
我以前总以为,久别重逢的日子大概总不会是寻常的日子。
这一天或许应该晴空万里,天光照破层云;亦或者狂风骤雨,雷鸣经久不息。
可偏偏只是普通的一个早晨,我窝在李的琴房里,正弹着他的钢琴。
这架三角琴实在很漂亮。它放在琴房中光线正好的位置,落地窗毫不吝啬得迎接日光照入,浓郁的墨色琴壳在阳光的映照下镜面一样明亮。
我说不上这架钢琴和我以前见过的有什么区别,只觉得看着这漆面就能明白它的价值。
我不会弹琴,也自觉自己手下凌乱的音符只构成了一段段不和谐的曲调,但这大概并不坏。
随自己的心意去按下那些错落有致的黑白键,兴许也算是某种自由?
李就是在这时推开了琴房的门。
他问我,你要不要跟夏星眠说话?
我其实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教授,或者说,我不敢面对她。
毕竟上次离开时,江鎏那样明明白白告诉我,夏星眠不要我了。
可我还是伸出手接过了李手中的通讯器。
这个问题,我无论如何都没法给出否定的回答。
我的思维好像也变成了自己刚才弹出的不成调的音符,我努力想要把它们一个个抓起来摆好,却怎么也没法儿将它们变成和谐的音阶。
我想要说的话很多很多,喉咙里却空空荡荡。
教授同样没有说话,于是通讯器两边保持着令人沮丧的沉默。
“祁安,我很高兴你选择了自己的道路。你是自由的。”
通讯器像烙铁一样灼烧着我的手掌和心脏,我怎么都想不出到底该说些什么。终于,教授先开了口。
她温柔的声音让我有落泪的冲动。
但我这次没有哭。
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她。问她为什么要我离开,问她是不是真的觉得我是累赘,问她为什么要放开我的手。
可听到教授的话,这些问题忽而又变得无足轻重了。
她喜欢现在的祁安,于是那些委屈与不舍,就全都不重要了。
“教授,我找到我想要做的事了,等我踏过荆棘,您会像以前一样看着我吗?”
“祁安,乖孩子,我从来没有想要抛弃你。”
教授的声音如春风吻过我耳畔,我的心变得很重又很轻。于是我明白,原来我既能稳稳当当站在地面,又能飘飘然冯虚御风。
夏星眠从不食言,她又一次接住了我。
——
祁安写得很认真,落下最后一笔后,她又忍不住一遍遍回忆,一遍遍看着笔记本上的文字。
她相信自己感受到了幸福,这种安定又温暖的感觉,一定就是幸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