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裴十七,你真是城主养的一条好狗!”双方对峙许久,为首的黑衣人率先开了口,一字一顿,带着令人胆寒的恨意:“今日我的下场,便是来日的你!你对城主赤胆忠心,但你可知他早已对你起了杀心?!他派你来了结我们,其实是想让你和我们一起死在这雪原!”
裴知岁看着为首的黑衣人,缓缓扯出个笑容:“说完了吗?”
黑衣人似乎没料到他如此不为所动,恼羞成怒道:“今日我们就是死,也要把你一同拖到地狱去。”
握着刀柄的手微微发力,裴知岁面上笑意盈盈,眼底却是一片森然的冷意。
他倒是忽然有些好奇,这心魔到底想演哪出戏。光是窥探他记忆不够,还要造一个一模一样的幻境,让他本人重演一遭。
裴知岁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,他提着手中那把破刀,不要命一般正面迎上了那几个死士。破空的刀气席卷着寒雪,每一刀都带着狠戾的杀念。
这几乎是以命相搏的打法。
那几个死士虽然口中说着要和裴知岁一起死在这,但心中到底存留了求生的念头,因此对上一个不要命的裴知岁,一时间竟然没能占到什么便宜。
裴知岁胸口起伏得厉害,他喘了几口气,没给对方任何退路,握着刀再次狠狠的劈了下去。
他感受着从这具身体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疼痛,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已然是强弩之末。先前在上一层幻境中,他虽没受什么伤,但到底消耗了许多灵力。他腹部中了一剑,左臂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口,或许还中了毒。
但敌人的情况只会比他更差。
炙热的灵息自他手中凝聚,汇聚成长刀的瞬间,裴知岁却仿佛感知到了什么,还未成型的灵息又被他收了回去。
这一瞬的游移并未打乱他进攻的节奏。裴知岁手中的长刀接连挥下,他看着在自己刀下慌忙逃窜的人,寒潭般的眼底映着一地血光。
终于,最后一刀落下,裴知岁踉跄了几步,垂着头站在雪原中。
而他脚边,是一地残破的尸体。
方才还叫嚣着一起下地狱的死士,如今已经成了他刀下数不清的亡魂之一。
“哈……”裴知岁重重喘息了几声,随即身体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直愣愣地倒了下去。
疲惫地倒在冰冷的雪原中,裴知岁被刮骨的寒气扑了一脸,他眯着眼感受着雪花飘落在身上的轻柔触感,开始在自己模糊的记忆中翻翻找找。
若他没记错,这时候……
裴知岁微微偏头,仿佛在等待着什么。
也许只有一盏茶的时间,又或许有一炷香那么长,直到裴知岁的手脚都快要失去了知觉,他的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一道人影。
那人一身白衣,腰间佩着一把长剑,整个人素净得仿佛与漫天风雪融为一体。
他听见自己的喉咙发出几声微不可察的气音,视线中的人影似乎察觉了他的动静,匆忙地过来查看他的状况。一只温热的手掌抚上他的额头,裴知岁有些费力地睁眼看他,下意识向热源的方向靠了靠。
只见白衣人眉头微蹙,薄薄的唇瓣开开合合,裴知岁愣是没听清他在说什么,只好胡乱地应承几声。
下一秒,天旋地转,白衣人竟将他一把抱了起来。
久在风雪中的身体慢慢感受到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,他将头靠在白衣人肩膀处,忽然觉得这幻境还挺有意思,还能自动为他补全当年他没看到的东西。
那时他虽然强撑着一口气解决了这几个死士,却因受了重伤,体力不支而昏倒在雪原中。他原本以为自己命数已尽,大概率逃不过此劫,却没想到自己那一向糟糕透顶的气运竟破天荒的好了一次。
他被人从鬼门关前一把拉了回来。而救他的那个人,便是楚寒衣。
他身上的伤需要时间静养。尤其是他中了毒的手臂,裴知岁尚清醒时为了阻止毒素蔓延,手起刀落将整块皮肉都割了下去,伤口深可见骨,再加上外面天寒地冻,稍不注意就会发炎化脓。
修士虽有灵力护体,但本质仍是肉体凡胎,更何况他那一身大大小小的伤,便更需要人照料。他在床上躺了一个月,楚寒衣便在雪原中照顾了他整整一个月。
裴知岁上辈子偶尔清醒的时候,也会思考该如何为他和楚寒衣的关系下一个明确的定论。说是死敌,他与楚寒衣之间却并无血海深仇,说是知交,却也没真的熟到那种地步。
他没法定义这一切,但却早早意识到一件事:若有朝一日他想寻个了结,他希望死在楚寒衣的剑下。
他承了楚寒衣救命之恩,除他之外,没人有资格取他性命。
哪怕是天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