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知岁睁开眼,入目便是一片雪白的衣角。
屋外风雪呼啸,屋内却只点了一盏烛火。裴知岁微微抬眼,只见那张熟悉的面容被跳跃的烛光映得忽明忽暗,那人一双狭长的凤眼低敛,神情不喜不悲,倒真有几分“天上仙人”的姿态。
察觉到他醒来,楚寒衣睁眼看向他,语气淡淡:“你醒了。”
裴知岁含混应了一声,依旧赖在床上,没有丝毫起来的意思。
他看着有些破旧的屋顶出神,少见的有些心乱。
他总以为自己此生除了手中的长刀,再无信任的人,可是万万没想到,在他心底竟还存留着一丝对于楚寒衣的信任。这信任来得毫无依据,却能令他毫无顾忌的在楚寒衣身边睡去,哪怕这只是基于他记忆而生的一缕幻影。
裴知岁其实很少能睡上一个好觉。
对于修真界的许多人来说,裴知岁这个名字是突然出现的。那时的南渊正处于极大的动乱中,上一任南渊主莫名暴毙,临渊十二城的余下城主为了南渊主之位大打出手,十二城之下的各种小势力也开始蠢蠢欲动,企图在这场权势的盛宴中分一杯羹。
裴知岁便是在这时出现的,没人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,抑或是钻了谁的空子。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,他便已经是南渊不可撼动的主人了。
但管理临渊十二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。
天地有灵,万物循阴阳而相生,此消彼长,生生不息。有这么一类人,他们天生便能感受到天地之中蕴含的灵气,更有甚者自降生时便能吐纳灵气,使其为自己所用,这便是修者。
而修者又分为阳灵修者与阴灵修者两类。阳灵修者大多讲究天赋,认为根骨与灵脉二者缺一不可。他们将筑基视为漫长修行之路的起点,随着修为的提高,阳灵修者要逐渐斩断自身与红尘的联系,摒弃属于凡夫俗子的人欲,从而踏上真正的仙途。
而修阴灵者则与阳灵修者恰恰相反。修阴灵者信奉实力,他们吸纳世间的贪、嗔、痴,以此三毒增长自己的力量。阴灵修者以强者为尊,重欲好战,与无时无刻不在自省的阳灵修者相比,他们从不隐藏自己的欲望与恶念,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。
如今的修真界,以中部的赤水为界,赤水往北是以阳灵修者为主的北域,赤水往南则是阴灵修者遍布的南渊。
在裴知岁掌握实权之前,南渊基本处于一种混沌无序的状态。哪怕是临渊十二城,城主之位也是能者胜任,只要有足够的实力,便可以取而代之。
管理这样一股混乱而松散的势力,难度可想而知。
刚刚接管南渊的那段日子,裴知岁每天都要应付无数不知真心假意的试探,出其不意的刺杀更是数不胜数,使他一度非常头疼。
也正是因此,裴知岁很少能放下戒备安然入睡。
方才那一路上的小憩,已经是他不可多得的安眠了。
思绪回笼,裴知岁坐起身,低头粗略看了一眼。身上的伤口都被妥善地包扎处理过,原本那一身被血染透的破衣服也换成了整洁干净的白衣,甚至连他那把破刀都一起被捡了回来,此时正放在他的床铺旁边。
此情此景,与当年分毫不差。
“多谢仙尊,仙尊真是贴心,”裴知岁轻笑一声,抬眼看向楚寒衣,“不知仙尊出自何门何派,身住哪方仙山?待我伤好,定要再次正式地向仙尊道谢。”
楚寒衣微微摇头,不甚在意道:“举手之劳,不必言谢。”
裴知岁:“嗯,仙尊果然人美心善。”
裴知岁用被子把自己裹住,他放松了身体靠在床头,有意无意问道:“仙尊怎么会来如此偏远之地?”
楚寒衣:“来寻锻剑的材料。”
裴知岁点点头,好奇道:“仙尊是剑修?”
楚寒衣:“是。”
“剑修啊……”裴知岁的视线从楚寒衣身上移开,“我听闻剑修多是无情道,你也是如此吗?”
楚寒衣想了想,道:“此话也不尽然。但我的确修的是无情道。”
裴知岁神色未变,似乎对于他的回答并不意外。
“仙尊不问问我为何会一身伤的出现在这里吗?”过了一会,裴知岁又问道。
楚寒衣微微偏头:“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情。你不想说,我不会问。”
裴知岁似乎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取悦了:“可是我想让你问我。”
楚寒衣闻言,露出个有些疑惑的表情,但仍然顺着他的意思问了出来:“你为何出现在这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