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毒?他们要毒谁?塔尔吗?
虞影溯一怔,他知道这世界上大部分的毒都对塔尔没有半点效用,君弦也没有加害于塔尔的理由。桌上乳酪蛋糕的碎屑还泛着寒气,虞影溯突然想起尤金死前说过的一个人,那个藏匿在琳琅天城二十余年的十二长老。
他倒吸了一口冷气,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小芙兰身边,握住了她的手。
“芙兰,我们遇到了一点危险,但不严重,”虞影溯尽力让自己微笑,“所以在我说可以睁开眼睛之前,千万不要看任何东西,好吗?”
小芙兰看着他,问:“那花儿哥哥会受伤吗?”
“不会,”虞影溯说,“但……不睁眼,好不好。”
他不想让这个小女孩看见那些东西,不想让她知道那些事情。小芙兰似乎是明白了,她皱着眉点头,用手捂住了眼睛。
“我知道了,”她说,“我会不睁眼的。”
虞影溯一把抱起她,脚下蹬地腾空,径直朝着内核庭院的方向而去。入口那扇厚重的石门不知被谁封死了,这里没有第二个入口,除了强行破除之外没有第二种方法。
“芙兰,”虞影溯沉声道,“捂紧耳朵,不要睁眼。”
虞影溯搂着她的那只手收得很紧,几乎到了要把她弄疼的地步,但她却什么都不敢说。
碎石轰然落地,巨响回荡在王宫的每个角落。刚走到王宫门口的旷星耳朵一抖,他只愣了一瞬,随即丢下荒鹤就转身回了内核庭院。
“诶!”荒鹤叫他,“怎么了!”
“叫人!”旷星几乎在嘶吼,“内核庭院出事了!”
他话音未落,琳琅天城东郊的方向突然响起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。大片群鸟被惊动,湛蓝的天空瞬间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。
城破了。
帕帕罗尔嘉和西莱恩的联军的箭矢嵌进了昔日同僚的胸口,装满铁片的炸药桶一次次发出轰鸣,让旷星的脚步猛地一顿。他听见琳琅天城里还没来得及逃走的人们开始尖叫,每一声爆炸都带起了杂乱无章的喧嚣。
可君弦……
“荒鹤,去疏散民众,带他们走!快!”旷星大吼,“走地下暗道,带他们去西南!”
王城大道上,花店女主人被剪子割破了手指,她浑身一颤,手里的工具落到了地上。纯白的小雏菊沾上了从指尖低落的血,橄榄枝的叶子被掉落在地的剪刀砸坏。
她突然开始失声痛哭,却发不出声音。
染血的雏菊被捏碎,花与浪漫之神伽罗恩死了两个信徒,祷告带不来和平,广场上的和平鸽也死在了春季的烈日下。
骑士们高叫着守护家园,他们的剑上沾满了同胞的鲜血。风景优美的东郊成了血流遍野的战场,再无人赞美白昼与晴空,血海淹没了一切。
修斯甚至来不及擦掉脸上的鲜血,他们人手太少,正面冲突根本敌不过东部的联军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数战友死在嫩芽新发的草场。
“撤退!”修斯高吼,“撤退!”
符观被箭矢刺穿了手臂,他咬着牙砍下了不知是谁的头颅,但却再没有分毫举起剑的力气了。西恩的左肩挨了一剑,他浑身都是伤,却依旧屹立不倒。他想告诉所有人姓铂尔曼的也不都是叛国贼,至少他们其中有一个能够死在守卫都城的战场上。
侵略者吹响了号角,夏佐从王城东部的城门呼啸而至。修斯笑了,他们只剩下不到十人还活着,兽人族组建的皇家军团还在赶来的路上,敌军的增援却先到了一步。
“总团长,”符观喘着粗气,支撑着自己几近脱力的身体,“能和您一起战死,是我的荣幸。”
“放你他妈的狗屁,要死你给老子自己死,”修斯骂他,“我们还剩几个活人?”
“六个,”西恩·铂尔曼答道,“您,符观,我,还有三个我不认识。”
他们缩成一团,四周都是刀枪剑戟,寸步难行。
“我……我叫希瑞尔,”他颤抖不止,“我也是……战士!”
他们的剑上遍布豁口,沾着无数人的血,身上的铠甲也都变成了废铜烂铁。
空中的鸟群随着又一声爆炸一哄而散,远处的天上出现了一个黑点,那是一只狮鹫,上面载着兰克·索萨和洛斯特·佩尔。皇家军团的脚步声同一时间出现在了东郊草场,兽人族宛若鬼魅一般穿梭于人群之中,手起刀落,几乎是瞬间就将围攻修斯的联军彻底清缴。
“我们不能杀太多人,老大让我们来救你们,”戴着兜帽的兽人低声道,“那个大胡子不是人类,离他远点。”
此时的王宫内,虞影溯抱着小芙兰站在内核庭院的底层。他面前的两个人都昏睡不醒,一个被白金色的火吞没,一个像是在奋力往前爬。他根本无法靠近那个亭子,火焰的热度几乎要把他烤熟,但他知道这是塔尔的火,白金色的火苗。
他把芙兰放在了君弦身边,自己忍着滚烫温度踩进了火海中。塔尔双眼紧闭,牢牢地握着“灾祸”,对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。虞影溯看见了他身上躁动不止的黑色荆棘,它们沿着塔尔的脸颊爬到了鼻梁上,就像是……对待庭岚那样。
虞影溯下一刻就被一阵冲击波打出了亭子,他把芙兰护在怀里,再转身时却发现塔尔已经站了起来。那双深灰色眼中的碎星闪着光,比周遭的火焰更加明亮。
“殿下!”
旷星三两下就从六层之上跃下,他的皇女全身滚烫,嘴角还流着血。
“你做了什么?”旷星抱着君弦,近乎绝望地抬头质问,“你们对她做了什么!”
虞影溯想到了桑阙,想到了那张血书。为什么小芙兰会特别困?为什么自己要和塔尔分开?为什么旷星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?那盘蛋糕是谁送来的?藏在琳琅天城的十二长老……又究竟是谁?
“她真心对你们,她那么信你们!为什么!”旷星的嘶吼响彻庭院,“你们为什么要她死?她做错了什么!”
虞影溯没办法和他解释,他们都被一个躲在暗处的人算计了,即使是他站在旷星的角度上也想不出第二种可能。
“不是我,也不是他,”虞影溯沉声道,“盘子上有两个叉子,他们都吃了那个蛋糕,如果真的下了毒——”
“下毒?”旷星难以置信,“你怎么知道是下毒?”
“后厨里有桑阙额尸体,他的面前还有装盘用的花瓣,”虞影溯想尽可能让面前的旷星保持冷静,“你可以去——”
“旷星!”荒鹤的声音从楼上传来,“后厨的尸体上有血书,写的是‘混血种永存’!”
虞影溯呼吸一顿,字条被人换了,他刚才太着急,竟然忘了将证据带走。可他根本来不及解释,因为那个站在亭中的人忽然有了动作。塔尔燃着周身的火从亭中走出,踩着庭院空中的透明阶梯一路向上。
“法尔伽鲁姆……认可了他,”旷星难以置信,“你们……法尔伽鲁姆认了他……”
虞影溯深吸了一口气,他知道一切都完了。
荒鹤的呼喊声从六层楼之上传来,塔尔一跃而起,带着火焰的掌心落在她背上,将守门人从空中一掌拍落。虞影溯来不及想那么多,他把芙兰往地上一放,一跃而起接住了坠落的荒鹤,硬生生用背砸在了白色亭子的顶部。
塔尔几乎没有半点意识,他不认识任何人。
“血书被人掉包了,之前写的是你们殿下的名字,”虞影溯咬着牙,“旷星,我们没理由对君弦下手。”
他断了几根肋骨,但很快就长好了。
“联盟的十二长老在琳琅天城,如果我没猜错,是他动的手,”虞影溯咽了口血,抱起了地上的芙兰,“君弦没死,也不会死。”
虞影溯不知道说这些有没有用,也不知道面前的旷星会不会相信。但塔尔的敌人够多了,他不能让萨利尔曼王国最后的皇家军团也站到他的对立面。可他离开的路注定不会顺利,十几个兽人堵住了内核庭院唯一的通道,而他的塔尔早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。
“抓住他!”旷星的吼叫响彻了整个内核庭院,如同一只发怒的雄狮,“抓住他!”
“这下真的不能看了,芙兰,”虞影溯低声道,“抓紧我。”
他不再手下留情了,兽人的肋骨堪比钢铁,但对虞影溯来说依旧不值一提。他没办法兼顾,也知道自己这一走就再也洗不清毒害君弦的嫌疑。那个人的离间计成功了,至少在君弦苏醒之前,他和他的小主人会是整个萨利尔曼王国的头号罪人。
他离开王宫时和一只巨大的狮鹫擦肩而过,兰克·索萨周身缭绕起了暗红色的烟雾,契约大恶魔赫卡洛斯现身,带着他径直赶向了法尔伽鲁姆的内核庭院。
而琳琅天城东郊草场的血海里多了一个燃烧的身影,夏佐坐在马上,看见了塔尔手里那张黑色的弓。皇家军团见状便以最快的速度撤退,而修斯却在后退了百米之后停住了脚步。
他看到金属在触及火焰的瞬间化为铁水,塔尔在草地上留下了焦黑的足迹,一步步走向了远处的八长老夏佐。
死神降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