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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章 第45章 归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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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尔伽鲁姆并未冲散塔尔的意识,他清醒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倒在了地面上,又被那把名为“灾祸”的弓控制着四肢重新站起。他的五感被尽数拘禁在一片漆黑之中,灵魂仿佛脱离了躯壳,单独存在于这个空间内。脚下的水面随着他的行走漾起涟漪,这片空间没有边界,他走了很久都没有碰到任何东西。

“你出不去,塔尔,”一个低沉的声音说,“这里什么都没有。”

塔尔总觉得这个声音在哪里听到过,但搜遍了记忆也寻不到半分端倪。

“别想了,”他又说,“你不会记得我。”

“你是谁?”

那个声音显然能够窥视他的意识。

“一个……武器,”他顿了顿,“你不生气吗?我把你关起来了。”

塔尔皱了皱眉。

“你真的不在生气。”

这声音的来源太近,似乎就在身后不过几米远的地方。塔尔猛地回过神,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涟漪之上,一双金色的竖瞳闪着光,仿佛深渊中的兽类。他几乎和虞影溯一样高,皮肤的颜色很深,看着没什么表情,但周身都像是附着一层刺,冷硬且拒人于千里之外。

“为什么不生气?”他问塔尔。

“为什么要生气?”塔尔反问,“你准备关我一辈子?”

“不会,”那人回答,“但你短时间内出不去。”

那意味着他将有很长一段时间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。

“你的魔族血脉在觉醒,强行突破禁制夺回控制权会让你受伤,”对方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,“我不会让你有危险,如果你想和……那个血族说话,我也可以给你十秒的时间。”

塔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:“十秒?”

“你的身体需要睡眠,也需要时间适应深渊烈焰……就是你的火,”他说,“混血种的身体需要平衡。我会帮你解决琳琅天城的事情,在那之后,你的意识也会强制陷入一段时间的睡眠……大脑也是身体的一部分。”

“你怎么解决?”塔尔看着他,“我能感觉到自己在行走,手里拿着剑。”

“我要杀了一个被标记的混血种,帮庭岚报仇,”他说,“但我要得到你的允许,塔尔。”

他逼近了两步,在塔尔身前半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,抬起手似乎是比了比身高,又无奈地放下。

“他叫什么?”塔尔问。

“夏佐,”他回答,“可以吗?”

塔尔深吸了一口气,他觉得自己最初就不应该把弓留在溪来寺。可结果已定,如果索萨家被一把火燃成灰烬还有大长老的属意,那庭岚呢?他不过只是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,而夏佐连孩子的性命都不放过。

“可以答应,”塔尔仰起头看着他,“但你要告诉我你的名字。”

“我的名字叫……灾祸,你没猜错,就是那把弓,”灾祸顿了顿,“这样我就可以杀他?”

“给我二十秒的时间,我要和虞影溯说话。”

“不行,”灾祸摇了摇头,“最多十秒……我不会骗你。”

可塔尔都不知道自己能否在十秒之内找回身体的控制权,又何况和虞影溯说这些事?

“塔尔,你永远可以相信我,”灾祸低声道,“因为我不能背叛你。”

他们之间或许有契约一类的关系,但塔尔察觉不到,也从未在身上找到任何法术所留下的痕迹。可就在灾祸说这句话的时候,意识里无数的声音都在告诉他——这是真的,相信他。

“好,杀了他,”塔尔轻声说,“刽子手也该为他的刀下亡魂偿命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灾祸的嘴角似乎扬起了一个浅淡的弧度,像是笑,却没能成功。他似乎有些苦恼,在道了谢之后转身朝着识海深处走去,可没过几秒就再次回过了头。

“虽然你不记得,但……”灾祸说,“好久不见,塔尔。”

东郊的草场被火焰吞没,塔尔朝着夏佐所在之处无意识地行走,直到灾祸接管了身体的控制权才停下脚步。他用塔尔的眼睛看见了远处立于千军万马之中的夏佐,留下的标记还牢牢嵌在那人左肩的皮肉之中,如论如何都无法剥离。

“斯图莱特家的小子,”夏佐高声呼喊,“你那把弓我看着眼熟,上个拿着它的人已经死了!我杀的!”

这具身体里的魔族血脉在多年的沉寂之后彻底沸腾,杀戮与鲜血仿佛成为了铭刻在骨血中的本能,驱使着他向前走。灾祸深吸了一口气,他和塔尔之间的联系从对方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不曾断开,可这孩子长成了他意想不到的模样,他对人类心存仁慈,甚至将自己看作其中的一员,即使法力觉醒也并未改变多少。

可谁也没想到,那些恶念残存的亡魂早已经点燃了恶魔的火种。

东郊草场上星星点点的火焰连成了线,即使极北冰原的雪也无法冷却魔族沸腾的血液。灾祸清晰地感觉到塔尔的恨无时无刻侵袭着他的意识,周遭的火焰和记忆被点燃的森林的融为一体,占据了他全部的视线。

脚下的草地变成了梦境中那一片红黑色的血海,翻涌不止的血腥气让他下意识将火燃得更盛,却全然没有意识到烈焰吞噬的并非那幻境中的万千亡魂,而是归顺联盟的东部联军。

困于漆黑中的塔尔并不知道灾祸能够感知他的情绪,也自然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压抑的恨意足以摧毁人类的一支军队。

东部联军溃败而逃,但双腿奔跑的速度如何赶得上风?火焰在触及皮肤的瞬间就会将他们烧成焦黑的尸体,空气中的血腥气逐渐消散,取而代之的却是那股呛鼻的焦臭。

站在远处的修斯已经傻了,他眼睁睁看着塔尔夺走了成千上万人的性命,自己的战友们也在火焰中化为一地灰烬。他看到塔尔手中的弓逐渐融化,又在数秒之后凝固成了一把漆黑的大剑,一步步逼进联盟的八长老。

“修斯!”虞影溯姗姗来迟,“塔尔在——”

他的呼吸一滞,远处那个站在火焰中的人停下了脚步,似乎是因为他的出现而回过了头。那双眼中带着他前所未见的情绪,虞影溯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那不是塔尔,他手里的武器占据了他的躯体,让火弥漫在人类的城池。

“灾祸……”

“你说什么?”修斯没听清,“他到底怎么了?谁叫他都不理,就……一直在杀人!”

“那不是他,”虞影溯没有多解释,只是将怀里吓得发抖的芙兰塞进了修斯怀里,嘱咐道,“照顾好她,带着君弦一起跟着旷星离开琳琅天城。”

“守不住吗?有他在怎么可能守不住?”修斯问,“他一个人就可以——”

“他不是你们的兵器,修斯·霍姆兰德,”虞影溯沉声道,“我要带他走,人类容不下他。”

塔尔或许能在战争出现时成为人类的英雄,可他的强大必定是把双刃剑,人类总有一天会担心这把剑伤到自己,他不想让塔尔走曾经那些英雄的旧路。

修斯闻言一怔,紧接着就咬着牙点了头。他知道恐惧和猜忌会酿成怎样的后果,因为这种滋味他铭记在心。

“我会护好她的,”修斯低声道,“她叫什么名字?”

“芙兰·诺克,”虞影溯说,“克莱蒙……诺克家族唯一剩下的孩子。”

他的声音并不响,或许是巧合,又或许他们成为了塔尔唯一的软肋,远处联盟和东部联军的箭头同一时间指向了他们所在之处。

“虞影溯!”夏佐高声道,“首席通缉犯主动出现,把你带回去大长老一定很高兴!”

“护好她,一会儿都站在我背后,谁都不要动,”虞影溯低声道,“怕火的闭眼。”

“放箭!”

流星般的箭矢呼啸着划过晴空昼日,却抵不过火蔓延的速度。白金色的烈焰仿佛浪潮一般汹涌而至,在虞影溯的面前形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墙,将接近的一切利刃溶成液体。滚烫的金属岩浆吞没了草地,蒸腾而起的水汽将他们笼罩在内。虞影溯后退了半步,视线无法穿透烟雾,却始终落在塔尔身上。

“走!”虞影溯低声道,“趁着掩护!”

修斯抱着芙兰,和希瑞尔架着西恩和符观,二话不说转身就走。他们深知在这里没有分毫的话语权,这早已不是属于人类的战场。

而就在此时,虞影溯听见了箭矢嵌入□□的闷响,接二连三。

“塔尔……”他的心跳几乎停止,“塔尔!”

围绕他的火焰在瞬间消失,烟雾缓缓散去,他才看清塔尔的身上扎着很多支箭。夏佐的手里拿着一把大弓,他嘴角的笑容还未褪去。

腥甜的血顺着他的手臂滑落在大剑上,漆黑的剑吸饱了血,白金色的纹路阴影泛着红光,仿佛岩浆即将从内喷涌而出。黑色的荆棘花纹交错着爬上伤口,身体传来的痒意让灾祸下意识地伸手去抓,将伤口弄得更加狰狞,却因为箭矢的阻力许久都无法愈合。

虞影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抵达他身边的,他不能拔箭,倒刺会破坏塔尔的内脏,只能掰断箭尾,捏着贯穿身体的箭尖从身体后方顺势除去。

“我知道你不是他,”虞影溯低声道,“但别动,虽然他的身体恢复力很强,但该痛的一分也不会少。”

灾祸想要说话,可有一支箭穿透了他的气管,一张嘴就全是血。

“心……脏……”他竭尽全力吐出两个字,“法力……核心。”

“火灭了——”远处的夏佐高声呼喊,“砍了他的脖子!我赏你们下半辈子有花不完的钱——”

虞影溯的动作很快,他只用了一秒时间就除去了那支扎在心脏边的箭矢,可对方的法力却迟迟没有恢复的迹象。远处的联军举着武器狂奔着逼近,仿佛站在天地间的并非一个人,而是层层叠叠的金银财宝,可他们不曾料到自己的武器对虞影溯而言毫无威胁。

夏佐直至此时才明白过来自己当时并非一时不察,虞影溯即使不用半点法术也足以与联军抗衡。他当年看在塔尔的面子上留下了那些猎人的性命,而今也同样可以因他而成为杀人不眨眼的死神。

“这下我在你们的通缉榜才算得上实至名归,”虞影溯盯着夏佐,“八长老,好久不见。”

寂静不过持续了仅仅一秒,塔尔周身的火便在瞬间燃起,将身上的箭矢尽数化为灰烬。他推开了挡在身前的虞影溯一步步向前走,拦腰斩断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生路,闪着冷光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死死盯着夏佐,分毫不移。

他听不见哀嚎,听不见呼喊,也再听不见虞影溯在叫他。回归的法术冲散了灾祸的意识,失控的杀器只会依照本能行动。

夏佐手里的双锤碰撞,战马高声嘶鸣,狂奔而至。火焰于他而言是再平常不过的凶器,但他不曾料到自己的武器在接近塔尔的瞬间就化为铁水,黑色的大剑随即而至,仿佛死神的镰刀。

头颅落了地,夏佐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失了性命,那张脸上满是战意,瞪得浑圆的双眼倒映着火焰的光。塔尔的动作停在了半空,但火焰却迟迟没有熄灭。联军在看到夏佐被一剑毙命之时就溃败而逃,他们不想死在恶魔的手下,而那个血族在他们看来也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。

塔尔像是一个燃尽的灯芯缓缓熄灭,白金色的火迟钝地裹住了虞影溯的手,深可见骨的烧伤逐渐痊愈。可就在联军们以为自己捡回一条命,哄然而散之时,灾祸却动了。

大剑抽出了无数道肉眼几不可查的细丝,在火焰消退的瞬间匍匐而出。锋利的丝线足以割断人类的骨骼,哀嚎四起,本已尽数消失的血腥气一瞬间淹没了琳琅天城的东郊。残破的肢体和头颅被堆叠成了山丘,塔尔一步步靠近尸山的边缘,在即将触及尸骨之时被虞影溯抓住了手腕。

“灾祸,”虞影溯低声道,“放他出来。”

灾祸眼前一黑,险些带着塔尔的身体一个踉跄跌倒在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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